李东阳说话的时候显得不徐不漫,甚至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叶春秋觉得很可恨。可他却是笑着盯着李东阳,只是这笑意令人感觉不到一点的温度。他已经在心里下了决定,如果今日再得不到答案,他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家伙宰了喂狗。这不是开玩笑的事,牵涉到了叶春秋所关心的人,叶春秋绝不会跟这家伙啰嗦。叶春秋一字一句地道:“少来故弄玄虚,我最后问你一次,牵涉的人,有谁?”时间过去得越多,叶春秋就越是显得不淡定起来,这么多年来,什么明争暗斗没有遇到过,每一次,他都能冷静地解除危难。可是这一次,关乎的是朱厚照,那个对他有情有义的家伙,在眼前一堆的疑云跟前,叶春秋再也从容不下去。李东阳深吸一口气,只吐出了三个字:“没有人。”“什么?”显然,叶春秋的耐心已经耗费得差不多了,他的手甚至已经按住了腰间的佩剑。此时,李东阳依旧一脸平静,道:“确实没有人,鲁王殿下为何总是认为所谓的谋反,就是一群人揭竿而起呢?真正的谋反,是没有预谋的,只是许多人疼了,痛了,心里开始产生了默契。鲁王殿下如此心思缜密,怎么没有现一件事?若是从前,陛下要出京,势必会有无数人阻拦,可是现在,没有人再阻拦了,这个世上,其实……”李东阳看着叶春秋,继续道:“其实真正拿着脑袋揭竿而起的人并不多,更何况,还是那些朝廷的大臣,和那些士绅呢?”“他们有家有业,现在不说大富大贵,可绝大多数,都可谓是锦衣玉食,他们许多的家族,都已经延续了数百年,不少人的家世,甚至可以追溯到唐宋,殿下莫非认为他们真的会冲冠一怒,冒这抄家灭族的风险吗?”叶春秋微微一愣。李东阳的话,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的。造反,是底层的专利,因为底层的百姓,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举大事是死,不举大事也是死,那么索性就拼个你死我活,说不定还能赌出一个生天。可是李东阳这句话,倒是没有错,至少叶春秋是信了。他相信的,倒不是李东阳。而是叶春秋相信那群与皇帝坐天下的士大夫们,一个个锦衣玉食,一个个家中殷实,过惯了好日子,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去冒这个风险呢?他们没有这个胆魄的,让他们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叶春秋深信,就算是整个大明,也未必能找到几个来。李东阳继续道:“士大夫离心离德,不会揭竿而起,那么会怎样做呢?他们只是会等待而已,殿下可知道为何老夫说一个月之内一定会有事情生吗?其实按理来说,以陛下的性子,他无时无刻都有可能做出一点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来。在此前,陛下是有所收敛的,为何?因为他怕。他之所以知晓敬畏,在于陛下知道,无论他做什么事,都可能导致朝野内外的反对。”李东阳笑了笑,垂头看了一眼沙旁的茶座,道:“殿下,老朽能喝口茶吗?”这个时候,叶春秋倒是恢复了冷静,对着李东阳点了点头。李东阳这才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茶,感叹道:“说实话,还是这里的茶水好喝啊。哦,方才老夫说到哪里了?噢,恰好说到了陛下无论做什么,都会遭致反对,所以陛下许多事才会有所收敛,可是呢,一旦陛下现再没有人反对他的时候,他会如何呢?他会先进行一些小小的试探,当他自感到安全无虞的时候,他就会得寸进尺。可是满朝文武再没有人愿意说话了,大家只是沉默,就连那最想说话的邓健,不是也出了关吗?接下来,陛下要出海,也就不奇怪了。”“士人们的心已经寒了,寒透了心,怎么可能还热得起来,一旦陛下失去了束缚,接下来就什么都可能做得出了,这都是在预料之中的事。至于那水师里又可能生什么事,这……可就说不清了,总而言之,在鲁王殿下心里,陛下这是被人阴谋算计,可是在老朽的心里,陛下……却是在自作自受。当然,老朽的话可能严重了一些。可是无论怎么说,到了今日这个份上,殿下居然还在质问老夫,说背后谋划之人是谁,殿下不觉得可笑吗?”“眼下朝中每一个人都是在等啊,兴王父子在等,等着这个时机,但是以他们的智慧,怎么敢做什么谋逆的事?他们只需要耐心地等待时机就可以了。蒋冕,还有费宏这些人,又何尝不是在等?朝中这么多大臣,也都在等,天下的读书人、士绅,哪一个不是在等?”说到这里,李东阳的眼眸眯了起来,随即继续道:“老夫……也在等,因为谁都明白,只要放纵下去,变故迟早都会生,一旦有了机会,陛下就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李东阳又笑了:“殿下可以想象吗?可以想象现在陛下出了海,殿下真的以为陛下只会去泉州?不,不可能的,你还是太不了解陛下了,陛下只要到了泉州,依着他的性子,他就会想要下西洋,下了西洋呢?他何时才能回来?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句话,想必殿下是明白的吧?”叶春秋听了他的一席话,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这意思是,朱厚照是自己作死了……某种程度来说,叶春秋相信李东阳这一次的确是说了真话。而且是再真不过的真话,只是就如同里李东阳的分析那般,这里头的确很有道理,没有叶春秋不相信的理由。因为李东阳了解朱厚照,满朝文武了解朱厚照,叶春秋,又何尝不了解呢?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原来这些人,在打的是这个盘算。叶春秋脸色一变,厉声道:“这么说来,陛下出海,根本就是你们欲擒故纵的结果,而你们真正的目的,是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