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样高强度的操练,任何人无论在此前是个如何文绉绉的人,此刻也会变成野兽一般的大快朵颐。许杰足足吃了两碗饭,叶春秋用过饭之后,则是去营房里小憩了片刻,结果便听到外头传出嘈杂的声音。此时,雨已停了,空气中带着清新的气息,泥地上积了水洼,叶春秋还未踩上,这水洼便泛起了涟漪。嘈杂的声音是从辕门传来的,叶春秋到了辕门口,便见一个宦官带着几个军士过来,这几个军士显然是勇士营的装束,因为勇士营乃是内卫,因而个个穿着的都是仿制的麒麟服,一个个头顶铁制范阳帽,身穿大红衣,腰间佩刀,脚下是牛皮靴子。为首的宦官则是一身飞鱼服,显得威风凛凛,似乎正在与王守仁交涉。叶春秋皱了皱眉,上前道:“怎么回事?”这宦官似乎是晓得叶春秋身份的,对叶春秋颇为忌惮,看了叶春秋一眼,只是抿着嘴不吭声。王守仁便道:“这位公公乃是勇士左营监官,说是我们新军污了他们的水源,让新军不可靠河洗衣,更不得下河洗澡。”任何一个营地,都是傍水而建,毕竟大量的人马,没有水可不成,而新军的军营恰好也有一条河,这条河与勇士营的营地也是相邻,不过新军是在上游,勇士营是在下游而已,既然有水,新军的官兵又多是读书人,卫生还是讲的,每次傍晚操练完毕之后,大家用过了饭,有的自行去洗衣,也有人下河洗澡,虽是冬日,可是一日的操练,再加上营养太好,导致身体躁得慌,竟也不怕水冷。这监官今日刚刚到了营地,显然新军还没有碍着他们的事,他们似乎就已经预料到上游的新军会脏了他们的水源,便颐指气使地带着人来。新军毕竟不算正规军马,而勇士营却是亲军中的禁卫,平素就已是骄横惯了,跑来警告几句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叶春秋背着手,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地看着这监官,道:“不知公公高姓大名。”监官便冷着脸,虽是对叶春秋有忌惮,但是依然一脸高高在上的骄傲:“咱叫马常,往后要打交道的地方多着呢,咱自然知道叶修撰的威名,不过咱既负责监管勇士左营,少不得先来警示一二。”其实这个警示倒是合情合理,若新军在下游,叶春秋多半也会登门的,只是这宦官眼高于顶的样子,实在让叶春秋感到讨厌。叶春秋只是冷淡地道:“噢,本官会让营中的官兵注意一些。”原本若有人来到营中,多少也要客气一下,请人进去闲坐喝茶,不过这马监官的态度实在让人看得生厌,叶春秋也就没心情跟这种人客套。马常听了叶春秋的话,冷冷地嘿嘿一笑,便道:“这就好,否则惹了什么冲突,可就不好说话了,告辞。”说罢,马常昂着头,领着几个神气活现的勇士营禁卫,大摇大摆地走了。王守仁目送这马常的身影离开,却是皱眉,禁不住语带忧虑地道:“春秋,左营挨着我们新军的营地太近,迟早会闹出矛盾。”叶春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离得近也好,有压迫感,至少让大家不敢松懈。”他这算是玩笑,不过却不是没有道理,王守仁深深地看叶春秋一眼,而后也不禁莞尔笑了。点着头道:“是啊,总要有些压迫,方能练出好兵来。”……………………营中的操练是枯燥而乏味的,但是许杰已是渐渐地适应了营中的生活,从卯时起来的时候,他便开始早练,不过这种早练只是热身而已,不过是围着营中跑几个圈而已,但这不过是开胃菜,真正到了早饭之后,才是痛苦的开始。只是许杰最不喜欢的便是晨练,倒不是觉得跑步难受,而是勇士营那儿总会有一些游骑在这附近游弋,见了他们,便吹着哨子,少不得带着嘲讽地发出几声怪叫,又或者大叫:“书生们又在操练,哈……”这些人都是老油条,有时口里吐出脏字,更有甚者,索性骑着马优哉游哉地跟着晨跑的许杰等人后头,见他们气喘吁吁的时候,便放肆的大笑。勇士营是极有优越感的,毕竟这些人大多是从各卫中挑选出来的精英,一个个神气十足。许杰的心里憋了一肚子气,偏偏不敢做声,因为营规中早有明令,操练时不得喧哗,再者他们终究是读过书的,之乎者也倒是能说一通,可是遇到这种直接骂娘的,还真不是对手。今日清晨,照例又是如此,这些勇士营的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数十人骑着马跟着一个武官来,见他们在跑步,便骑着马在后头跟着,只是一个个的笑骂着:“喂喂,跑快一些啊,死了娘吗?”“呀……那个个子矮的竟是跑得那么快,追上他。”于是轰隆隆的马队便自打头的人追上去,他们似乎在炫耀自己的骑术,一窝蜂的策马在这人身侧几乎是擦肩而过,马蹄溅起烂泥,顿时打得这人一身都是。这人打了个趔趄,还好适时地被身边的人搀住。许杰看得眼睛喷火,终于忍不住地对那些人道:“你们要做什么?”这些勇士营的人便又策马而回,为首的一个怪叫道:“做什么?大爷们陪你们玩玩,怎么,你还要造反不成?”这语气倨傲到了极点,许杰暴怒,攥起了拳头。那人一脸嘲弄之色地看着许杰,而后勒马上前,挥着鞭子,鞭梢在他面门上划过,虽未打中许杰,可是这劲风却刮得许杰生痛,这人狞笑道:“臭书生,还真要反了天不成,一群乡勇,也敢造次!”许杰差点气得要吐血,正待要上前,却被其他几个同伴拦住,有人道:“恩府有命,操练时不得……”“我去通报恩府……”许杰想起叶春秋的明令,也只好咬着牙的忍着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