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萧家的媳妇被打死了

    晨时,雾气缭绕的兰溪村宁静安逸。
    正是春末夏初时节,槐花的香气在这时辰分外浓郁。
    赶早下田凉快的村民三三两两的扛着锄头出了自家田头,说笑着朝村里走去。
    今儿是自家大郎从镇上书院回村的日子,又是一月没见,宋昆山心里自然牵挂的紧,勾头朝撅着屁股挖野菜的婆娘瞥了眼,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这蠢婆娘儿子好容易回家一趟,这会弄这些野菜做甚。
    想发几句牢骚,婆娘的火爆脾气又不容他多嘴,宋昆山不再理会,甩开长腿朝大路上走去。
    “啊,杀人了!”
    一道能让人吓得在这炎热盛夏出冷汗的惊叫声从村头的小院子里传出。
    “丧门星、小贱人!闭嘴,看你给老婆子我装死!”
    “吩咐你做点活就给挖了你一身的懒肉,后院的猪饿的哇哇乱叫,让你抱捆柴火竟在柴房躲懒,小贱人是找着讨打!”
    络绎不绝的恶毒骂声从小院里传过来,打破了兰溪村的安宁。
    “昆山哥,萧家三房这是又在闹啥幺蛾子?”
    扛着锄头的张大贵走快两步问着前面的宋昆山。
    走在这俩人后面的肖刘氏也就是宋昆山的媳妇肖兰英快步追上来,不以为意的扯扯嘴角,讥笑起来,“大贵兄弟,你这话可问的真蹊跷,自打萧家五郎被抓了壮丁,萧家三房若消停下来那才叫稀罕呢。”
    村里人哪个不知萧家三房的老婆子是个恶毒心歹的老货,把家里的童养媳妇当畜生看待。明明家里在兰溪村的日子还是数的着的,这几年田里收成还算可以,萧家在大丘镇还有家杂货铺子,可那童养媳妇却连肚皮都没填饱过,短短一年瘦的已经只剩把咯手的骨头,只怕青兰山的大风刮下来人就没了影。
    张大贵朝那座闹哄哄的小院瞟了眼长叹口气,“唉,可怜了筱家的那小丫头,老肖氏再这样作践,只怕等不到萧五郎回来,那丫头的小命就没了。”
    边走边择着手里在田埂上挖的一把野菜,肖兰花瞪着眼睛气咻咻的骂着,“咱可怜白荷这丫头也没个大用,怪就怪筱富贵这活畜生,生生的把闺女推进萧家的这个火炕里呦,要我是他那婆娘还不拎刀剁了筱富贵的狗头,省的祸害我家娃儿!”
    兰花嫂子的脾气可是真够厉害的,张大贵有些替憨厚的宋昆山担忧,难道肖家的女人都这么凶猛,不由得想起婆娘前日别人给自家儿子提的肖家丫头,心里直犯嘀咕,这亲事可要慎重些,万不能给儿子娶个母老虎回来。
    说这些话没用,要让人去萧家看看,可别真的让老肖氏把白荷那小丫头给祸害掉,在村里能治住老肖氏这个滚刀肉,也就是里正萧丰仓。
    宋昆山脑子里想着立时就动了嘴,“兰花,你快返回去把丰仓叔给叫回来,不然白荷会被打死的。”
    “当家的,你脑子没进水吧,让我去喊里正?”
    “不去好鞋子不踩臭狗屎,你让老娘去惹一身的臊?”
    要说老肖氏还是肖兰花娘家出了五服的堂姑,可这死老婆子人品实在可恶,肖兰花嫁进兰溪村就和这样的人躲着走生怕惹了晦气。听男人的吩咐,她瞪圆了眼珠子,一脸自家男人吃错药的表情。
    “嫂子不方便去,还是我去吧。”肖兰花和老肖氏好歹沾了亲,这样的麻烦还是不能沾边,张大贵自告奋勇的转了身,朝大田里蹿了过去。
    “昆山,你回去做饭,我在这里候着里正过来,端看老婆子咋作的妖,我待会顺便去张屠夫家割条肉回来,午饭咱吃顿好的!”
    把手里的清理过的野菜塞进默默站着的男人,肖兰花满脸的兴奋。
    “你呀,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方才还怕沾上麻烦,这会那眼神倒是亮的耀眼,宋昆山知道自家婆娘的脾气,瞪了她一眼扛着锄头离开。
    萧家院子里。
    老肖氏恶狠狠的揪着筱白荷的头发从后院里把人拖拽出来。
    “死贱人,我让你祸害我家风儿,让你昨儿去田里除草竟然把锄头都弄丢了,老娘养你个霍败物件的懒货有个屁用!”
    狠狠的踹着地上的筱白荷,老肖氏破口大骂。
    “娘,你一大早能消停会不?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揉着眼睛,披散着头发的萧金枝从厢房里出来。
    娇滴滴的闺女一身雪白的里衣站在厢房门外,老肖氏的恶脸讯速的变成了朵老菊花,“金枝哎,娘的好闺女哦,日头都晒到屁股了,你还睡哪门子的觉呦,肚子饿着睡觉可不好。”
    “娘,你还说呢,知道我肚子饿,快把吃的给我端进屋子里啊!”
    嫌弃的扫了眼地上筱白荷血淋淋的模样,嘴角抽抽着暗骂了句小贱胚子,萧金枝揉着肚子又转身回了屋子。
    “丧门星,死贱人快起来去厨房里做饭!”
    又踢又踹了好几脚,见接连喊了几声,地上装死的丧门星都没有动弹一下,嘴里恶毒的咒骂着,老肖氏弯下腰去探鼻息。
    一息都没有!
    这丧门星不会被自己的那一棍敲破了脑袋死了吧?
    蹲坐在地上的老肖氏心里喘喘的想着。
    老头子在镇上铺子里没回来,出了这事可咋整?
    “娘,你快来看看!我的衣裳被那丧门星给洗破了!”
    萧金枝尖叫着拿着衣裳从厢房里跑出来。
    这可是自己最中意的衣裳还指望着今儿去看宋玉书哥哥呢,被这贱人给洗坏,气血上头的她奔过来就朝仰面躺着的筱白荷胸口又补了两脚。
    “遭瘟的丧门星,连件衣裳都不会洗,我踹死你!”
    “金枝,快停下!”
    闺女披头散发像个恶鬼,筱白荷被自己打死的惊吓中回过神,老肖氏爬起来就去拽自己闺女。
    玉书哥哥一个月才回来一趟,自己心心念念的就盼着今儿和他偶遇呢,被这贱人坏了好事,萧金枝怎能不怒,“娘,别拦我,她个贱人洗坏了我的衣裳,今儿要打死她出气!”
    “好闺女呦,她已经死了,你就别再打了……”
    被发了狂的闺女推了个屁股墩,老肖氏揉搓着快别成四瓣的屁股幽幽的开了口。
    从二哥走,自己和娘哪日没打过这贱人,哪里就会轻易死掉,这小贱人十成十是装死躲懒,娘肯定是老眼昏花了。
    地上没有动静的筱白荷,满脸血污,身形单薄瘦弱的可怜丫头并没人心硬如铁的萧金枝有半丝的怜悯之心,她不服气的摇晃着脑袋,“她会死?不可能!娘就别逗金枝了。”
    “真的,娘方才已经探了气息,真的没气了。”
    这会又惊又怕的老肖氏可不是心疼被打死的儿媳妇,她懊悔自己下手不当,往后家里就少个个当牛做马的奴才。
    压根就不信筱白荷会死,萧金枝的狭长眼里闪动着恶毒的光芒,“娘,我有主意,专治这偷奸耍滑的贱骨头,你好好的看着!”
    她转身去厨房边上的小破屋里翻找筱白荷的针线筐,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屋子,味道实在难闻,她用手捏着鼻子。
    把针线筐里的东西扔的到处都是,很快就拿着两枚长针出了小破屋。
    也认为筱白荷在装死的肖氏见闺女拿着长针,明白闺女的心思,顿时乐的眉开眼笑,双眼里闪动的恶毒光芒和她闺女如出一辙。
    她把方才的恐惧都抛到九霄云外,连连夸着,“我金枝就是脑子机灵,长针扎入指甲缝里,看着又懒又刁滑的贱人咋装的下去!”
    捏着长针的萧金枝在筱白荷身旁蹲了下来,又回头白了眼她看热闹的老娘,“娘,杵在一旁像个木头桩子,你愣啥神呢,你来按照这贱人的俩胳膊,别让她待会发疼,挠了我的脸,我给你没完!”
    “哎,这就来。”
    自家闺女说话再不中听,老肖氏心里也乐滋滋,她把肥壮的身子挪过来,俩厚实的大手紧紧的按住筱白荷的俩手臂。
    朝后甩着盖脸的头发,萧金枝把一枚长针嗪在嘴里,一手捏起筱白荷的食指,另只手拿着长针狠狠的刺进筱白荷的指甲里。
    片刻功夫两枚长针如法炮制都刺进筱白荷的两只食指指甲里。
    “好了,娘去端盆冷水过来,把这贱人泼醒!”
    村里人都不喜和萧家三房打交道,再说他家的闹腾也是司空见惯,有那闲工夫不如回家多歇会,也能舒坦的出口匀气呢。
    已经出了人命,看热闹的却独有肖兰花自己。
    从萧金枝抱着衣裳从厢房里跑出来,肖兰花就靠在萧家三房的院墙上朝里望着,听到筱白荷好像被老肖氏给打死,她还有些不信,这好歹也是个人,咋能下狠手呢?
    看到萧金枝去屋子里取了东西回来,针太小,靠在院墙上的肖兰花并没看清,想看清这对恶母女要对筱白荷做啥,她悄悄的绕到东侧临近厨房的院墙边上。
    这会视线开阔,连这娘俩的话也听的清楚,两枚长针刺进手指,肖兰花俩腿直发软,直接后退两步,惊愕的用手捂紧了嘴,把针刺进指甲里,这俩还算个人吗?真踏马的比畜生都要狠毒!
    再次把身子靠向院墙,眼珠子死死的瞪着院子里躺着没动静的可怜丫头,肖兰花更加恐惧,心也狂跳起来,这丫头还真的死了,不然怎能承受十指连心之痛。
    脑子一片浑噩的肖兰花眼神发征,突然听到张大贵和萧丰仓的说话声,她骤然回过神来。
    疯癫着冲向他俩,“里正啊,你快去救救白荷那苦命的丫头吧,她被老肖氏活活给打死了啊!”
    又哭又喊的肖兰花朝他扑过来,萧丰仓吓了一跳,他朝后退了几步。
    听说三房的弟妹把儿媳妇给打死,心里咯噔一下,朝泪流满面的肖兰花挥挥手,“昆山家的,你别急,我这就进去看看。大贵侄子快去把何大夫给请过来。”
    萧丰仓不但是村里的里正还是老肖氏的大伯,为人正直端方,应该能把白荷救回来。
    自己咋忘了何大夫这茬呢,肖兰花用袖子狠命的擦着脸,催促着同样焦急的张大贵,“对啊,要尽快的去请大夫,那丫头满脸都是血,大贵兄弟,你快去啊。”
    “哗啦!”
    一大盆才从井里打出的冷水被气喘吁吁的老肖氏泼在筱白荷的身上,她揉着老腰气咻咻的咒骂着,“死贱人,再不睁眼,老娘把你剁碎了喂猪!”
    萧金枝用木棍捣戳着还是没有生机的筱白荷,“娘,水不够,快再端盆过来!”
    自从五年前不足十岁的筱白荷进了家门,老肖氏哪里做过活计,饿着肚子打了一桶水已经要了她半条老命,捶打着水桶腰,她哎呦呦的直叫苦,“好闺女呦,娘才打了水,实在没力气,让娘喘口气吧。”
    血水沿着筱白荷的身子朝四周蜿蜒流淌,看到这一幕,萧丰仓的气血都涌上脑袋,手都在颤抖。
    他加快步子朝前走着,并朝那俩母女暴喝一声,“肖翠云,萧金枝,你俩当真不要命了!”
    “大伯,你咋来了?”
    被这突兀的声音吓的扔了手里的木棍,萧金枝战战兢兢的抬头望着距自己还有几步院的大伯,大伯要吃人的眼神让她脖子缩了缩,“人不是我打的,你要找,就找我娘吧。”
    话音方落,萧金枝犹如受惊的兔子蹦跶着冲向自己的厢房,还猛力的把木门重重的关上。
    萧丰仓从厢房门上收回视线,凌厉中带着厌恶的眼神转向老肖氏,“肖翠云,你咋连畜生都不如呢?咋做出这样的事!”
    瞪谁呢,当老娘怕你啊,不就个小小的里正,还能把老娘咋着啊!这会不是你和老娘祈求要老娘过继儿子的时候了,你个绝户头子,真以为当个里正就能威风的上了天!切!
    老肖氏不屑的撇撇嘴,“她大伯,这会你不在家吃饭,来我家嚼啥舌头!有那闲工夫不如去别处踅摸着给自己过继个儿子才是正经的事!”
    这该死的蠢婆娘那是啥眼神,还有这恶毒、揭人短的话也就是她能当面说出口。
    差点气个倒仰的萧丰仓扬起手要揍人,“肖翠云,别扯那些没用的,风哥儿不在,这样苛待他媳妇,你当真要去衙门蹲大牢不成?”
    呵呵,我大郎好歹也是吃衙门饭的人,能让老娘我蹲大牢?
    老肖氏冷笑着,把肥脸朝他面前伸去,“咋滴,你个大伯子还要打弟媳?我蹲不蹲大牢不碍你的事,倒是你哪凉快朝哪蹲着去,这霉运罩顶的筱氏是我家儿媳,死活碍你屁事!”
    老肖氏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萧丰仓的老脸再也挂不住,“肖翠云你别得意,筱氏若真被你打死,你被砍头是石板上钉钉的事情!”
    萧丰仓和老肖氏扯皮吵嘴,肖兰花蹲下去查看筱白荷。
    拽下自己腰上的汗巾去给筱白荷擦脸上的血污,当眼睛扫向她食指上的长针,肖兰花的心肝再次颤抖。
    “里正,何老大夫来了!”
    张大贵背着何大夫吆喝着进了萧家院子。
    肖兰花急慌慌的冲还在张大贵背上的何大夫嚷嚷,“何老大夫,你快来看看,白荷这丫头被长针刺入指甲缝里都没点动静,不会真的死了吧?”
    这何大夫比他的年纪还要大上许多,给村里人看病诊费从来没要过,只收很少的药草费,倍受村里人的爱戴和敬重。
    萧丰仓冲他行礼,“何老大夫,让你一大早的就受累。”
    竟用长针刺入指甲,这老肖氏可不是一般狠毒,形势危急,何老大夫顾不上回萧丰仓的话脚刚沾地,就朝地上的人走去。
    先探鼻息,他的心一惊,又去摸脉,脉息全无。
    “萧里正,这丫头已经不行了,老夫也没回天之力。”
    自己进来就被老肖氏给缠上,这会才再次把眼睛望向地上躺着没有气息的筱白荷,想起五郎他说不清自己对被磋磨致死的筱白荷,心里是愧疚还是无奈。
    “真的死了?”
    这丫头真的被磋磨死了,肖兰花喃喃着跌坐在地上。
    村里出了被打死的人,无论死者的身份有多卑微,身为里正他也要把这事上报到县衙门。
    “昆山家的,你去把村里的族老请过来坐镇三房,大贵,你看着肖翠云这婆娘,即使上茅房也要在这里上!”
    随着肖兰花的身影在村子里奔波,不出两刻钟,整个兰溪村传遍了萧家三房的童养媳妇被打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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