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服了晕马，晕马车这种生理反应，苏引便撩起车帘，支了个头去看云破晓赶车。
也许知道她这次回京都凶多吉少，云破晓把车赶得很慢。
平常他骑马都一骑绝尘，此时却像蜗牛似的慢悠悠，路上的蚂蚁都要被他碾碎完了。
按照他这速度，到京都城怎么着得下午。
苏引忽然发现这画面很好笑，仿佛她不是去受审，而是在与云破晓浪迹天涯。
两人谁都没说话，云破晓看着远方，而苏引看着他。
军营到京都这条官道是专门供大军走的，寻常不太有人来往。
这会儿天色阴霾，四下里狂风大作，吹得官道两边的山林像群魔乱舞，徒生几分悚意。
苏引觉着有些背脊发凉，便往云破晓身边靠了靠，还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
云破晓嗔道：“进去待着，你好歹是犯人，要有个犯人的样子。”
“大将军，您无聊不？要不要小人讲个笑话给您听？”
“嗯？”
“听好啦，这个笑话很好笑。”苏引清了清嗓子，抑扬顿挫地道：“话说，从前有个太监……”
然后她打住了，歪头看着云破晓，等着他好奇地问“下面呢”，她便回“下面没有”。
前世第一次看到这笑话时，她一个人哈哈大笑了很久。再后来看到这笑话时，便觉得索然无味。
她半天没吭声，也没见云破晓问，便凑上前去看他：“大将军，您怎么没问呢？”
他冷冷道：“不好笑，你还是多担心一下项上人头吧，保住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哦！”
讨了个没趣，苏引没再吭声，灰溜溜缩回车里，抱着双膝盯着云破晓后脑勺发愣。
她其实更担心的是云破晓，蜀皇忌惮他，所以无所不用其极地开始削弱他的兵力，权利。
然后呢？杀了他么？
可是，这西蜀谁有那本事顶替他？
忽然之间，苏引觉得蜀皇好渣，好没脑子。
云破晓不是个长袖善舞的人，但绝对顶天立地，如若除掉他，就等于毁掉西蜀江山。
少顷，苏引问道：“大将军，您若某一天疲惫了，不想当将军了，会做什么呢？”
云破晓微微一怔，想起了身上蛊毒。
秦素说了，他最多也就再活两年时间，如果再找不到解蛊之法，恐怕就无力回天。
所以他没回答苏引，反问道：“你呢？如果你这次侥幸不死，最想做什么？”
“我啊？如果大将军不要小人从军的话，就去京都城找个店面开始做生意咯。以小人的才华，不日就能富甲一方。”
……都成阶下囚了，还不忘自吹自擂。
不过还算她有良心，想着继续当兵，于是云破晓装着不经意道：“怎么，你还想在本帅麾下当兵？”
“那是，想看看大将军如何运筹帷幄嘛。”
“哼，你倒是想得美。三司会审如若皇上不插手，还能有办法保你小命，如若皇上下旨，你就去阴间跟本帅那些逝去的将士作伴吧。”
苏引一愣：“大将军麾下死过很多将士吗？”
云破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很多，每一场战争都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苏引想了想道：“以后如果小人有机会上战场杀敌，那打得赢就打，打不赢肯定跑，保命才最重要。”
“——吁！”云破晓忽然停了马车，转头幽幽看着苏引，“跑了，江山何在？”
……
御书房
凌飞跪在堂下已有半个时辰，蜀皇却依旧拿着折子在翻阅，并没有理会他。
赵真抱着拂尘恭敬地站在一旁，就像个木头人。眼底余光时而落在凌飞身上，又时而落在蜀皇身上，眼神怪怪的。
少顷，凌飞小心翼翼道：“皇上，这件事情的确是沈习文挑衅苏引在先，还望皇上网开一面。”
吴庄头也不抬：“怎么，你倒是心疼起那个小兵了。”
“苏引各方面素质均是顶尖，头脑也聪明，若是判了重刑实在是可惜。如今朝庭正是用人之际，还请皇上三思。”
“你们火麒麟军不是军法严厉，怎么到他这儿就要网开一面了？”吴庄放下折子盯着凌飞，又道：“你是觉得对不起你主子，想要帮他求情？”
“臣既然已经带着骑兵离开，就不再是火麒麟军。平生夙愿就是保家卫国，别无二心。”
“说得好，朕就喜欢你的别无二心。”吴庄眼窝里冒出一缕寒意，丢了张令牌给凌飞，“从今往后，你便是禁卫军统领，记住，你的主子只有朕一个！”
凌飞捡起令牌双手捧着，激动不已：“臣多谢皇上赏识，赴汤蹈火定不负皇上重任！”
“下去吧，朕要歇歇！”
“臣告退！”
凌飞拿着令牌喜滋滋走后，吴庄抬眼看着赵真，似笑非笑地问：“赵真，你说凌飞可信吗？”
赵真拱了拱手：“皇上亲自选的人才，自然是可信的。凌将军才华横溢，屈居大将军麾下确实有些可惜。”
“你呀，最是会讲话！走吧，朕寻思晓儿也应该把人押送过来了，咱们去瞧瞧。”
“嗻！”
赵真扶着吴庄出了御书房，便叫了步辇过来，他则在边上慢悠悠走着。
吴庄手撑着扶手，懒洋洋斜睨着赵真道：“你心里可还记恨着朕无情？”
“奴才不敢！”
“那赵氏不过是你养母，又是前朝的人，死了就死了吧，别再跟朕怄气了。这两天看你心情不好，朕也不悦。”
赵真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奴才该死，奴才没有心情不好。”
“起来起来，怎么动不动就跪呢？”吴庄摆了摆手，道：“来，给朕笑一个瞧瞧？”
“……”
赵真唇角剧烈抽了下，才颤颤巍巍露了个牙齿白。吴庄拍了拍他的肩，打了个哈哈。
旋即他又道：“这前朝的余孽早就应该清理干净，你说是不？赵氏活了这么多年，朕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啊。”
赵真埋着头狠狠咬了下唇，把满目寒霜憋了回去，才淡淡道：“奴才多谢皇上厚爱。”
“回头啊，朕给你挑几个漂亮的宫娥做养女，以后老了就让她们为你养老送终。”
赵真神色一凛：“奴才惶恐，皇上这是要赶奴才走吗？奴才还想着服侍皇上一辈子呢。”
“哪里哪里，朕这是为你未雨绸缪呢。这偌大的皇宫里啊，也就你能与朕说说体己话。”
赵真讪讪道：“老奴自打进了宫就是皇上的人，生死都赖着皇上，不要什么养女来养老送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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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