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种下一颗种子

    白玉船就停在空中,无峰和红站在船头,涂夕梦也缓步走到了无峰身旁。无峰并不高兴,心中也在琢磨权衡,该做些什么;红一脸看戏的样子,因为她只在电影、电视剧里见过这种短兵拼杀的热血场面;倒是涂夕梦显得很是解气,似乎很喜欢看人们互相厮杀。
    站立半晌,也看了半晌,无峰始终没有想好要做些什么。红看的十分尽兴,此刻战胜的起义军开始打扫战场,红也失了兴致,转头看着无峰建议道:
    “你不去帮帮忙啊?给这些活在苦难中的百姓一些帮助,给他们一条活路,也让你稍微的报复一下那位世子啊。”
    无峰回神,看着一脸跃跃欲试的红,很是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肯定王凉就是天下阁的人?就让我报复他,我看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红不悦的娇哼一声,随即振振有词的说道:
    “没错啊,我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而且觉得越乱越好,越乱越热闹。不过我可不是只为了这些,也是为了你。你就真的不想借这个机会试探一下,王凉到底是什么身份?”
    无峰叹气一声,无言反驳,因为无峰确实很想知道,那位王凉世子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如果确定了王凉的身份,也知道了那个乾坤袋到底从何而来,无峰就会有个线索继续去追查,知道参与者和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
    所以这的确是一个机会,需要好好利用。
    月姬飘然返回,神色好了不少,眼中亦有神光闪烁,刚刚落在无峰身后就开口说道:
    “大周国皇帝半个多月前死了,新帝半个月前登基,是原来周国的德亲王,太子就是原来德亲王的世子,王凉。”
    一句话就把周国的巨大变动说了出来,无峰自然很是惊讶,心中也确定了一件事情,白玉船也立刻下落,正落在了从战场撤离的起义军面前。
    白玉乌篷船飘然而下,船头船舷一侧,四人并列而立,一男三女。男的虽然长得有些丑陋,更兼凶恶,但三个女子无一不是天仙之姿,若是只有这三个女子,大概所有人都会倒头跪拜,以为是仙子降临了。
    但无峰在,所以没有跪拜,领头的十多位侠士立刻抽出了武器,警惕的看着无峰。为首一位长相颇为英武的中年侠士却没有抽出兵器,很是镇定,伸出手臂拦住众人,随即一抱拳说道:
    “四位仙士有礼了,不知四位仙士揽住去路,所为何事?”
    无峰没说话,挽着无峰左臂的红微微欠身,算是回了一礼。红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一片人,神情颇为焦急和担忧,尤其看到众人身上的伤更显怜悯,面带疑惑的问道:
    “远见此处血光大胜,哀魂冲天,不想却是如此惨烈的场面。这是怎么了?”
    红如此神情,又如此关切询问,能够看清红姿容和神情,能够听到红这句话的人,无一不被红所吸引。但是盯着如此仙子是冒犯,绝大多数人低下了一头,满心羞愧,只有十几位侠士眼睛看着红脚下的船舷,一脸恭敬,为首的中年侠士则深深的躬身,满是感激的说道:
    “感激仙子垂问。只是此乃俗事,众位仙子和仙长无须关心,若是打扰了诸位在世间游历,我代众位兄弟向几位仙长赔罪。”
    言下之意,就是这件事情是俗世的事情,修行之人不必管,这不是拒绝帮助,而是在提醒无峰几人修行者的规矩。所以无峰很不高兴,也觉得这位侠士有些不通情理,但也很快就明白了,这位侠士是不想得到几位不太靠谱、随时可能一走了之的修行者帮助。
    无峰立刻就理解了这些人的心态,其实希望被帮助,却怕这帮助来的不够彻底,帮助的人可能会因为困难和威胁转身就走,让他们在有希望之后,又让他们重新陷入绝望。
    只是无峰不可能帮这些人到底,但一些事情必须要做,也开口说道:
    “你们的太子是修士,据说炎昭公主王凌薇也是修士,他们能统治王朝,我也能不让他们统制。当然,我也能让他们统制的更好,帮助你们可以做到这一点,杀了你们也行。”
    一听这话,众人不禁有些惊恐,只有这位中年的侠士依然镇定,看着无峰的目光也多了些慎重和忌惮,随即抱拳问道:
    “敢问仙长名号?是否与当今太子殿下熟识?”
    无峰没有回答这位侠士的问题,而是问道:
    “你们已经杀了千多官兵,想来你们所属镇县的官吏也已经被你们杀了。你们是在造反,下定决心了吗?即使是死,也不后悔?”
    话说到这里,像是在问这些刚刚生死拼杀过一场的众人的决心,也像是在威胁。为首的侠士随即站直了身体,有些看不透这一行四人,却能看出无峰几人很危险。只是这位侠士并不畏惧,既不畏惧无峰四人,也不畏惧死亡,手中长剑出鞘,持剑而立,身形分外挺拔。这位侠士出剑,他身后众人立刻举起了手中各式各样的兵器,再往后众多平民组成的大片军队也都举了起来。
    离白玉船最近的百多人,大概都是这支起义军的领头人,衣衫铠甲整齐,兵器也还算精良,刀剑长枪都闪着寒光,也有不少血迹尚未来得及抹去。但是在这百多人之后,大多数人衣衫褴褛,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锄头、镰刀、铁耙甚至连长柄的饭勺都有。
    不过不论他们拿着什么,不论他们看起来是如何恐惧、虚弱或者痛苦,甚至有人握着兵器的手微微颤抖,但没有人逃跑,都站在原地,看着白玉船上的仙人。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不论面前的人是谁,不论是谁来断他们的活路,打到他,才能活下去。
    “诸位上仙若真的忍心,那便将这里的人都杀了就是。不论是做顺民被饿死,还是因造反被剿灭,都是一死。”
    为首的侠士说了这样一句,没有半点胆怯和犹豫,直视着目光淡漠的无峰,毫无退缩之意。但这并不能说明,面前的这位中年侠士是一位忠义慷慨之人,因为不论是这些混迹江湖的侠客,还是饱经风雨的修士,甚至是经历丰富的普通人,都擅长隐藏。隐藏自己的真实心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态度想法,隐藏自己的一切,只看眼前的情况,表现出自己认为对的样子。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躲过危险,抓住机遇,最终成就自己。最终能够真的成就自己的,可以说都是好演员,精于表演,适合任何角色,也可以在任何时候都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无峰不喜欢这样的人,但毫无疑问的,这样的人活得更长久,就会有更多的可能,比那些一味莽直,不会表演的人命更好。所以无峰也在往这个方向发展,再练习,成为一个好演员,来隐藏真实的自己,成为另外一个人。
    无峰也不禁想,如果自己真的大成了,真的成了另外一个人,是不是还能做回自己,到那个时候,是不是还会觉得做回原来的自己真的那么重要。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也不是思考的时候,无峰收回远望的目光,重新看向这位中年侠士说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周国地域广博,物产丰厚,却还能让所属子民造反,看来是气数要尽了,我也只好帮上一把。你是这起义军的首领?”
    中年侠士很是惊讶,能听到无峰这话的人大多十分惊喜,因为有仙人帮助,起势功成的可能就大了许多。所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中年侠士的身上,中年侠士也在沉吟片刻之后说道:
    “不错,我便是起义军的首领。因看不惯县官衙门欺压百姓,才一怒之下斩杀了那些不顾百姓死活的狗官。承蒙众位江湖豪杰相助,乡亲信赖,我才能带领众位英雄豪杰,反抗朝廷盘剥,为这些无辜百姓寻一条活路。”
    说的大义凛然,但无峰却能从这侠士的眼中看出一些别的什么。不过无峰没有计较,只是点点头说道:
    “那好吧,我这里有一些东西,这就送与你,你好好善用。日后若有难处,我会尽量赶来,助你渡过难关。”
    话说完,无峰手一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落在了地上,有火灵玉,有灵气石,有精铁质地的兵器,还有书籍,还有大片的瓷瓶,装丹药用的。扔下这些,无峰又掏出一个木质的小小令签,随手抛给这个中年侠士说道:
    “如遇危难,捏碎它,或可以助你们度过危局,我也会尽快赶来。”
    说完,无峰就驾着白玉船飞走了,众人也是在白玉船飞远之后才反应过来,纷纷倒头叩拜。直到白玉船重新消失在云端,这些起义军才纷纷起身,朝无峰扔下的一对东西围了过去,都无比欣喜。
    “你给了他们写什么?那个令牌上并没有任何阵法波动,只是一块普通的木牌而已。”
    涂夕梦很是疑惑的问了一句,无峰也微微一笑,很是自得的说道:
    “是一些耕种之法,锻造之法,带兵练兵的兵法,政务治理之法。当然,还有一些粗浅但在江湖中已算是秘籍的功法,剑术、枪术、刀法。虽然不是什么秘籍,但对于这些江湖侠士来说,足够了。还有一些强健体质、疏通经脉的丹药,是之前五行宗宗主赐下的,无潮稍稍稀释加工了一下,足够那些人用的。至于令牌,那也是无潮做出来的,你不是已经知道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无潮?是谁?怎么一直未曾见过。还有,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刀法剑术秘籍?留下那些秘籍功法还有令牌,不怕暴露你的身份?”
    无峰笑着摇摇头,很是轻松而且欣慰的说道:“那些刀剑术法,都是无潮记录下来的,在根据帝国内的一些训练方法,揉在一起编出来的。至于那些修行之法,很是普通,就是在大陆上流传的粗浅功法上加上了一些五行宗的修行之法,自然比其他的要强不少。有了这些东西,足够他们撑一段时间,只要他们撑过一年,一年之后就能成气候。”
    无峰没说无潮是谁,涂夕梦也就没有再问,无峰的神情却逐渐有些落寞,有些不悦和不喜的说道:
    “但是我害了他们。”
    无峰的话让涂夕梦和月姬有些不解,倒是红神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明白无峰的意思。安静几个呼吸,月姬依然不解,随即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们的首领别有他念,他不是那种真正英雄人物,带领这些人造反,其实别有用心。到了最危难的时候,这样的人做出的选择,一定会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这些跟随他的人。而且....”
    说到这里,无峰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月姬也立刻追问道:“而且什么?
    无峰没有回答,转身走进了船舱。红微微一笑,轻叹了口气说道:
    “聚众造反,越是惹人注意,越是命不长久,有了无峰的帮助,他们一定会更早的引来周国朝廷的强力围剿。”
    说完,红也跟上无峰进了船舱,月姬虽然理解,却不觉得无峰是害了这些人,而就是帮了这些人,也让周国这个国家有了动乱的可能。月姬依然疑惑,涂夕梦能看的出来,也立刻说道:
    “首领的心不坚定,下面的人心也不坚定,遇到危难或许还能做鸟兽散,各自逃命。但是有了无峰的帮助,许多人心中坚定自己能够成功,便会坚持到底。到了最后的关头,许多人宁愿战死也不会退让,但是那个首领并不会这样想,他是为了自己。不论是无峰的出现还是他的帮助,其实都让这些人走上了更危险的道路。”
    “在人类世界里,造反本就是死路一条,不成功就是死,他还是那样愚蠢。”
    月姬评论了无峰一句,涂夕梦却不觉得有道理,反而对无峰多了许多兴趣。刚要进入船舱之内,月姬有说道:
    “妖族选一个这样的人类投靠,不会有希望。就像这些造反的农夫,就算看到了些希望,最终还是要失败的。”
    涂夕梦停住脚步,微微一笑说道:“希望最杀人,但杀的是愚蠢的人,妖族与人族对抗无数年,早就学会了许多。”
    说完,涂夕梦也走进了船舱之中,月姬也泛起一丝冷笑,跟了进去。
    四人围坐在船舱内的茶桌四周,五行宗宗主留下的极品仙茶已经沏好了,船舱之内茶香四溢。无峰皱着眉头,心情依然不怎么好,端着茶半晌没有喝下去。红知道无峰在琢磨什么,也知道无峰因为什么而心绪不高,端起一杯茶说道:
    “你给他们东西,给他们希望,也让他们变得强大,都是在做好事。而且,不论是朝堂之上的大人物还是飞天的神仙,都看不见地上的蝼蚁,你能为他们做些事情,已经很好了。”
    听了红的安慰,无峰不禁撇了撇嘴,一口喝下杯中的茶说道:
    “你这安慰可不算高明,我怎么听了更觉得不舒服呢?”
    “因为现实从来不让人舒服,他们只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能有人给他们一些希望就是幸运了。带着希望去死,总比在绝望中死要好,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岂不是要是不瞑目了?”
    红给自己和无峰分别倒上一杯,有试着安慰了两句。但从红嘴角撇出的笑容来看,她绝不是想要安慰无峰,而是要告诉无峰事实。无峰没有理会,情绪没有好起来却也没有更坏,月姬则接着说道:
    “人类的王朝和政权更替,从来都是这样,打着要给所有人好的生活的旗号,给人们以希望。但从来都是骗取所有人的希望和信任,拼命的让新王朝变得富裕鼎盛,但绝大多数的人依然依然无法真的富裕喜乐。就算换再多的朝代,换再多的皇帝,也是一样。”
    无峰以为月姬会顺便劝自己与神族合作甚至投靠神族,但月姬说了这些便停下了,让无峰很是意外。不过无峰没有反驳什么,心情也更加阴沉了一些,红则在这个时候说道:
    “这就是现实,难道神族的统制就能改变这一切?依我看更更凄惨,只能被当做鸡鸭一样的牲畜,等着被人吃掉。或许神族可以让人类得到公平和富裕,衣食无忧,但这也正是人类饲养牲畜的方法。如果真的被神族统制,人类大概会退化成猿猴。”
    听了红的话,无峰忽然有所悟,不禁自言自语的说道:“或许,人类想要越来越强大,大概只有这样相互欺压践踏,永远争斗下去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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