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三人回到家里,已经是黎明破晓。
三个女人在侧院马厩里拴了马,从后门入后院,却见院门上贴着一首诗:
《夜半》
夜半披衣徒茫然,冷月流光半遮面。
梢头吹落一片云,星光支离谁梦魇。
黛玉无踪残下弦,寒露一夜满江南。
三马踏夜落何处,只身望月晓风寒。
雪雁揭下诗递给林黛玉:“小姐,看来他知道,却无可奈何,是个可怜人啊!”
林黛玉看看诗,再仰头看看夜空中流云缠绕的下弦月,很不屑地说道:“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管他,快到房间里清算战果。”
看着满满的收获,三个女人已经无心睡眠。
一个说饭厅要添一副刺绣紫檀屏风,一个说窗纱要换成绿萝含烟沙。
一个说厨房要买两个老妈子,一个说还得顾几个劳力人屋前屋后常收拾,花草树木也得修容。
一个说卧室须添绫锦丝绒枕、银丝锦幔帐,一个说前厅还要一套乌木八仙桌。
一个说缕金淡紫披风几件不能够,一个说几套青红被褥待天寒。
……
说笑一阵,林黛玉感叹金银财宝还不够,改日还得劫贼寇。
雪雁煮好银鱼蟹黄粥,并几碟自己种的小菜,三个女人围桌饱餐一顿。
饭后林黛玉挥笔写下:
《香梦久长》
午夜流云把月淹,孤鸿惊风星满天。
何时梦醒依窗台,不觉寒露透衣衫。
金银虽是身外物,女儿持家恐饥寒。
君写从容自香梦,莫管马踏夜正酣。
把这首诗放在曹雪芹书房写作的案头上,才洗漱睡去。
三个女人睡到午饭时分,才起来急吼吼把午饭简简单单吃了,撇下曹雪芹一个人在书房里继续学作,向着城里去,商量着要尽兴买个够。
进城第一件事,三个女人到百年老店吃甜点。
吃完出来,迎头碰上云含章。
只见他脸红耳热地靠上来,递给紫鹃两个袋子,支支吾吾说道:“昨夜见你们衣着单薄,这是云狐皮并羽纱的披风三件,务必收下。”
云含章说完,把袋子往紫鹃手里一塞,转身就跑。
林黛玉马上喊道:“回来。”
云含章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时,低眉垂眼走到三人身边,吞吞吐吐道:“曹少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林黛玉装着很凶的样子:“你想干嘛?身为衙门捕快,当街送人礼物,是何用意?”
云含章以乞求的眼光看紫鹃一眼,又慌忙把目光挪到地上,憨笑道:“没有,没有,就是送,送,送……”
雪雁已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并打趣道:“好你个云含章,莫不是看上我们家紫鹃了,看你这个样子哦,那还像个捕快。”
林黛玉看紫鹃含羞带笑的样子,心中明白几分,对云含章说:“以后不可如此轻浮,我们紫鹃可不是随随便便与人的。这三大袋子,你给送我家去,挂后门门把上就行。”
反复进城买东西,紫鹃和云含章已经眉目传情有些日子了,只是一直未能明说。
这云含章家就在运河边,父母自耕薄田,并不富裕。他父母前面生的几个孩子,都夭折没长成人,云含章是他父母最后一个孩子,总算是长大成人,天生孔武有力,自己练得一身好身手。
云含章少年时就时常到大明寺帮忙做零活,因其孔武有力,又不要酬劳,深得寺中僧人喜爱,僧人们也教会他识字看书。
成年以后,被大明寺荐入扬州衙门做捕快,一向兢兢业业,恪守本分。
看着云含章屁颠屁颠提着袋子远去,林黛玉才小声多紫鹃说:“他当捕快,一年能有几两银,送我们三件这样的披风,可见捞了不少银子。这样的为人,你看得上吗?”
紫鹃马上挽着林黛玉胳膊,羞答答地说道:“小姐,我哪有看上他?连话都没说过。”说着,求救似的看着雪雁:“上次我们买碗碟,不是还听那掌柜的和旁人聊起他,说他做事勤勉,从不贪墨。”
雪雁故意把眼睛斜望着天空,似笑非笑说道:“我可不记得了,只有些特别有心人才记得这样的闲话。”
如今这三个女人都已经过了妙龄,林黛玉和雪雁都已十七八,紫鹃更是长他们三岁,已是桃李年华。
自出了贾府,三个女人又都越是‘野性’,再没从前那么多讲究,时常少不得要私下论婚嫁。
紫鹃和雪雁虽都说要和林黛玉一生一世,可女人最知道女人的心思,成熟丰腴,哪有不思春。
林黛玉自然要暗中为她们考虑,只是世态炎凉,不敢轻易予人。
嬉闹几句,林黛玉心中记下,跳开话题,继续往那繁华处逛去。
三人都是姿容非凡,着男装进城,使得街巷上、窗棂里,诸多妇人姑娘目光被她们引着走,扬州城里妇人姑娘皆陷相思病。
要几天街上见不到她们,满城多叹息。
自上次仇思诚那一闹,消息满城走,城里诸多人也都知道,原来这粉雕玉琢似的三个人儿,竟然都是女人。
然思及太子少保公子爷仇思诚都惹一鼻子灰,只可远观,不敢有欺辱之心,但从此看自家女人便没了滋味。
三人每进一家店去买东西,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小二,更是由得她们出价,早没了挣钱的心思。能近前聊上几句,早已魂飞九天,全身酥麻,感激涕零地应承把东西送上门去。
譬如青楼、酒家等,三个女人是不进门的,掌柜们为引她们近前看上几眼,说上几句,哪怕多闻一刻她们身上的香。都在门楼前另支起摊铺,留心记着她们上次买过什么,这次就买里那些东西来装着卖。
扬州地界顿时传起一席风雅笑谈:
扬州城里乱了市,酒家掌柜卖胭脂。
屠宰场外售锦绸,铁匠铺里挂首饰。
三个女人一路买,一路吃,毫不理会那些神魂颠倒的目光,把个扬州城的人流聚起一股漩涡,都随她们翻卷流泻。
在家里想好的了买,没想到却看着喜欢的也了买,不怎么喜欢但觉得有用处也了买了,感觉没什么用又觉得应该添置的也买了。
只胭脂首饰随身带走,其它物品一概让其送到府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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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