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出海

    阿苏纳提突袭镇南关的前一晚,玄天承在永州绥江停下了脚步。
    云何以为这人终于开窍要住店休息一晚,不想玄天承带着他径直朝花街走去。
    小县城的夜晚很是冷清,花街上的灯光也不明亮。长久无人光顾的低矮平房发出腥臭的膻味,偶有几家店面还算齐整的,姿色还算不错的头牌亲自在门口揽客。
    云何见玄天承目不斜视地朝着那看起来最干净上档次的一家走了过去,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追上去,小心翼翼地说:“这个……爷,您再饥渴难耐,也该去个好点的地儿吧。”
    虽然咱也理解这点需求,可是这里真的有股怪味啊。
    玄天承瞥一眼云何,意味不明地一笑,接着抬腿就往里走。
    令云何惊讶的是,玄天承走近后,老鸨和头牌原本的娇笑一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诚惶诚恐又惴惴不安地说道:“主上请。”
    云何同样被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直到二人坐在二楼的雅间,被奉上了茶水,听着隔壁耐人寻味的叫声时,云何才恍恍惚惚地回了神:“别告诉我,这是你的产业?”
    玄天承抿了口茶水,有些嫌弃,却还是喝了下去,淡淡道:“昨天刚买的。”
    看着云何一脸怪异,他笑了笑说:“你不会真以为我大老远带你到这里来逛窑子吧?”
    云何呆呆地点了点头,本来还想说什么,嘴巴张开却忽然僵住了。
    一片不可描述的呻吟声中,有一个男声格外突兀:“那么,就定在五日之后?”
    那边还絮絮说了什么,云何嘴巴越张越大。一看玄天承气定神闲地坐着,便知道了他是刻意掐着点来听壁角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能知道这种地方有秘密会议,真是神了。
    等到那边说话声停了,云何才凑到玄天承耳边,问道:“你说梁王和你姐夫那边早有准备?他们这么多人一起上,临时调集来的兵马能扛得住吗?”
    “所以,让他们不能一起就行了。”玄天承放下茶杯,眸光微冷,“益州军的期限是五天,一会儿改成四天好了。”
    云何吃惊道:“这也能改?”
    “自然。”玄天承道,“这个花楼是潜香殿的暗桩,里面的女人多少会点蛊术。”
    “潜香殿的人,你也敢用?”云何还记得前几天他是怎么因潜香殿背景不明而烦恼。
    “她们穷。潜香殿给的钱太少了。”玄天承悠悠道。
    云何再一次服了他了。
    玄天承听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便不再多留,出门下楼嘱咐老鸨安排人去更改消息,又叫了个人盯着,这才带着云何离开。
    夜已有些深了,下弦月的光洒在空寂的街道上,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仲春的夜不算冷,却也绝对算不上暖和。云何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问道:“所以延之啊,今晚还住店吗?”
    “不住。遥城那边等不及了。”玄天承说,“现在走慢点,就当休息了。”
    什么玩意儿?你当人人都是你这种整天不睡觉的妖怪吗?走慢点也叫休息?他都走了一天了而且半天都在跑在飞好不好!
    云何满腹怨气,索性站在原地不走了,看着玄天承愈行愈远丝毫也不打算给他点面子的背影,无奈地又跟了上去。
    不过当他们连夜赶路次日上午抵达遥城时,云何却恨不得自己连那点走慢点的时间都在飞。
    影宗南疆分坛的坛主一脸懊丧地跪在玄天承面前,沉声道:“宗主,‘他’跑了。”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前,派人去追了。”
    玄天承嘘了口气,到底也是因为他在永州停了一会儿,才没来得及的。“怎么回事?”
    “……不知。”坛主满面通红,羞愧道,“我们一直在外围查探,并未打草惊蛇,可他忽然就离开了堂庭山。”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在他身上留了一点点追踪术,虽然不太明确,应该是往南边去了。追踪的人判断他可能要出海。”
    “先跟过去。”
    一行人飞快地往宛城赶。路上玄天承又命人联系宛城城主阿尔勒,请求帮忙寻找那人踪迹。
    由于南疆南六城地势险峻,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宛城海港时,已经是傍晚了。
    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黑红色的云霞与黝黑的海面相接,偌大的琼州湾,只剩下几只过夜的商船。而在远方天际线处,一艘大船正闪烁着零星灯光,愈行愈远,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分坛坛主从后面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垂头丧气地说:“查清楚了,‘他’上的就是那条船。”他一脸懊恼,“就早那么一丁点就好了,这离得也太远了……”
    距离确是有些远了,即便是轻功绝佳之人,也很难一口气过去。
    云何看向玄天承,迟疑着问道:“你应该过得去吧。”
    玄天承用目光大略丈量了一下,微微点头,又问道:“下一艘船出海是什么时候?”
    “明日一早。”
    “你们坐那条船过来接应。”他说完,身形消失在半空中,顷刻又出现在几丈外的海面上。他踏海而行,似乎全然不受风浪影响。
    愈发浓重的夜幕将他完美得掩藏在其中。很快他也变成一个小点,逐渐向大船靠近。
    “云大哥,主上不会有事吧?”岸边,分坛坛主一脸敬佩又担忧地看着玄天承离去的背影。
    “他能有什么事,有事的是咱们。”云何没好气地说,“快去买下一艘船的票。”
    夜间船行的慢,玄天承很快便追了上去,却不急着上船,而是悄无声息地贴在了船壁上。
    船上传来喧嚷的交谈声。
    此时正是晚饭前后,夹板上都是人,要混上船并不容易。
    而且出海意味着他孤立无援,提前做好的行动方案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玄天承略略思索,空出右手来,悄悄凝聚水系灵力,捏了个诀,一线细得几乎看不见的水柱注入天空,本来晴朗的夜空便突然聚起了厚厚的云层。
    顷刻间,海上风浪大作。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大船在风浪下猛烈摇晃,水手们急忙爬上桅杆扯起风帆,一边叫喊让乘客回舱躲避。原本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人们纷纷逃散。船上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哭叫,还有男人的咒骂,船员的呼喊淹没在一片嘈杂中。
    玄天承趁着这混乱跃上夹板,控制暴雨的方向,浇灭了整船灯光,又引起一阵恐惧的尖叫。
    他避开水手的探照灯,摸黑来到船头,从怀里掏出一颗定海珠悄悄嵌到龙头上,防止船真的被巨浪掀翻。
    至于这一船的人,到底要因为他自私自利的做法吃些苦头了。
    黑暗中,玄天承目光仍旧平淡无波,冷静得可怕。他一边稳住自己的身体,一边就着闪电的光晕寻找《阴阳诀》碎片引发的封印之光。
    封印之光在明亮的环境下根本看不见,一旦进入黑暗,便会无所遁形。
    他的目光锁定在走廊尽头的一间舱房。
    这间舱房的门嘎吱嘎吱响着,里面传来掉落的东西互相碰撞的响动,与其他舱房里发出的声音别无二致。
    但他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感觉到了里面若有若无的沉稳的呼吸声。
    这说明,此人的修为,起码与他不相上下。而此人如此沉得住气,很大概率,在他发现他的同时,也已经发现了他,甚至连呼吸都有可能是刻意流露出来的。
    那么任何伪装都不必要了。只是他还要最大限度保证船上其他人的安全。
    玄天承呼出一口气,放松身体,也随着船晃动起来,慢慢深入走廊。在走廊底部,除了一扇透气的小窗漏进来一点点光亮,他整个人已经没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船晃动得越来越剧烈,女人的尖叫完全盖住了他的脚步声。
    一下剧烈的颠簸,他整个人都撞到了舱房门上,手下借势微微用力,腐朽的木板咔擦一下碎裂,他顺势滑进了舱房。
    玄天承抬起头,正对上一双黑洞洞无神采的眼睛。他嘴角微勾,用南疆通用语说道:“不好意思,没站稳。”
    舱房里的蜡烛和油灯已经全部熄灭,闪电的光线被随风疯狂旋转的排风扇切碎。
    纯粹的封印之光却照亮了“他”脸上的鬼面具。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黑沉得好似两个窟窿。
    “他”此时正稳稳当当坐在床上。任凭舱房如何翻转,“他”纹丝不动。
    又一道闪电,刺目的白光从破开的木门中漏进来,将他整个人照得惨白瘆人。
    “镇北侯,久闻大名。”那人开口说道。
    “他”的发声方式有些机械,说的竟然是标准的汉话,甚至有些上京口音。
    话音刚落,他的身子诡异地消失了。
    南疆术法中的瞬移,与灵术或是轻功不同的是,瞬移使得对手无迹可寻,因为落点完全是随施术者心意的。
    然而玄天承并不闪躲,甚至站在原地不动,看起来像是陷入了茫然。
    虚空破开,“他”一掌刺穿玄天承的胸口,冷笑道:“镇北侯只有这点本事么?”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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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