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和君逸来到红叶村,纯属巧合。
昨日下午出了太阳,到了晚间却又下起雨来,凌晨时更是电闪雷鸣。叶臻和君逸本是打算在天亮之前趁夜色掩护上日照峰去查探的,可雨势渐小时,天光已大亮了。
二人脚程极快,呼吸之间脚步几个起落,便已翻越群山,来到了日照峰脚下。
在前朝,日照峰是栖霞山胜地,风景独好,游人如织;而本朝,开始是因为天下未定,游人无心赏景,后来又因为陈梁的缘故,渐渐地没有人愿意来了,这里便逐渐荒凉,重新被草木占领。
暴雨过后,整片森林里弥漫着腥湿的泥土气息。昏暗的光线中,有不知名的声音时远时近,时有时无。
君逸和叶臻一前一后地前行,一路上不断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二人都参加过当年的围剿和救援,虽然当时他们还小,但记忆都很深刻,即便当年走过的路已经被杂草覆盖,他们还是很顺利地摸到了路,来到了那片坟场。
明媚的春光里,坟场并不阴森。二人直接来到坟场边缘。
当年行动结束之后,叛军或被杀或被俘,尸体需要掩埋,而走不了的百姓也需要寻个长眠之所。因此大家从宣城找来了风水先生,相中了这块土地。
一排排的墓碑整齐而冰冷。
叶臻想起临川城外沉睡的人,心头蓦地一酸。不过她很快便沉静下来,蹲下身,仔细查看。
坟场里的味道一言难尽,二人都捏着鼻子。
君逸拿着根树杈,拨弄着泥土,忽然道:“七,这里的土被人翻动过。”他站起身来踩了踩,又蹲下去,忽然皱起眉头,“可是不对啊……”
“什么不对?”叶臻走过来,猜测道,“尸体被挖出来了?”
“嗯……有可能。”君逸站起来四下看了看,抽出腰间长剑,砍了根又粗又长的枝条下来,捅进方才挖出来的洞中,小心转了片刻,又往下用了几分力,直到再也下不去,才说,“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这下面,好像有东西。”
“有东西?”叶臻接过他的枝条也探了探,只觉得枝条尖端好像被什么很硬的东西挡住,“好像是砖头。下面有建筑?”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三清堂密室里日照峰模型空洞的下半部分,顿时生出不好的感觉。
“有可能。”君逸不知道模型的事,便没往那方面想。他看向一排排墓碑,迟疑着说,“若我们的猜测是真,这下面埋的人……可能都不见了。”
他看着坟包,吞吞吐吐地说:“要不咱挖开看看……”
片刻他呸了几声:“还是别了,太缺德了。”
叶臻也迟疑了。片刻她说:“挖吧。不过我们得先确认一下,下面是空的就挖。”
君逸想了想,点头。
叶臻负责勘探,君逸负责挖坟。
他皱着鼻子,每挖一个之前都对着墓碑跪叩,念叨几句:“对不住啊对不住啊……”
不过叶臻的勘探十分准确,所有她说是空的,挖开来一看,草席或是棺材还在,尸体通通没了踪影。
挖了有十来座,叶臻停了下来。她抬头看着高高的日照峰顶,眼神有些迷茫。
君逸也停下来动作,知道她在想什么,缓缓说:“应该是这里出去的尸体。”
“嗯。应该是这里的尸体。”叶臻闭上眼睛,似乎是难以适应刺目的阳光,片刻说道,“昨晚那些活尸身上的伤痕,像极了集中营里的刑伤。”
二人沉默下去,把那些坟土重新填回去,就近寻了山泉水洗干净手。
君逸道:“那人能取这里的尸体做原料的话,他可能就潜伏在附近。”
这时一阵风吹过,那不知名的声音忽然尖利起来,君逸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大跳,后背一阵恶寒,起了鸡皮疙瘩。
叶臻虽素来胆大,也不免有点心慌。但片刻后,她还是说:“我们的目的,就是找到那个人。”
“怎么找?”君逸毕竟年纪还小,修为虽高,但往常都是跟着师兄们的指令,鲜少有这般自己拿主意的时候。
他第一反应当然是即刻找到真相,管他什么妖魔鬼怪一剑砍了就是;但现在他觉得事情没他想的那么简单,所以第二反应就是赶紧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回留仙谷去找师兄们拿主意。
然而身边是他唯一的小师妹,如果她硬要查到底的话,他硬着头皮也要拿出师哥的担当……
正在二人拿不准主意时,远处忽然传来刀剑相撞的铮鸣声!
二人俱是一凛,对视一眼,都握紧了手中兵器,绷紧身体,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森林尽头飞快地移动过来十几个身影。
被包围在中间的是一个黑布蒙面的娇小身影,看得出是个女子,使双刀……等等,怎么有点眼熟?
还没等叶臻反应过来,那娇小身影便咯咯笑起来,笑中含泪,“我就知道不会死在这里的……呜呜……姐姐!”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扑过来的姿势……靠,这不就是三清堂那个坏事的熊孩子嘛!
叶臻顿时火冒三丈,然而君逸已经自然地把人接了过来,安慰说“别怕”,那几个杀手也十分自然地扛着大刀就杀了过来。
“你给我等着!”叶臻恶狠狠地说道,一边提刀冲了上去。
她身形极快,寒光几度变招,瞬间在杀手的大刀之下走了几个来回。可正是这几个来回让她意识到,这些杀手的刀法,似乎与叶家刀同出一脉,却在起承转合上各有延展,变成了一套完全压制叶家刀的刀法!
叶家刀不传外人,叶臻心下一紧,将灵力注入寒光,化刀为剑,使得是苏凌远教她的无名剑法。
那些杀手眼中闪过片刻的惊讶和了然,旋即变招,竟也能压制无名剑法!
叶臻一个错步被划破衣衫,旋身避到一边,用刀鞘拦下两边掌风,心下震惊不已。
苏凌远的无名剑法传自她母亲楚国夫人江翊宁,是轩羽阁前任阁主唯一嫡传剑法,多年来独步天下,这些杀手竟能轻易压制!
这些杀手究竟是何来路,难道是冲着他们来的?那么这少女究竟是什么身份?
“这时候走神,你想死吗?”君逸一声暴喝将她拽到安全地带。
背后劲风袭来,君逸另一只手拉着那少女避无可避,叶臻这时反应迅速将寒光掷了出去,一壁从少女手上夺过柳叶刀,再度变招,使得是玄月剑法,夹杂一点潜香殿的硬功夫。
寒光将那劲风打偏一寸,君逸一个后仰险险躲过,甩开那少女飞身而起,施展风系灵力,归云剑看似轻飘飘却带着极强的劲力转瞬间割开了几个杀手的喉管。
叶臻反手握住归来的寒光,用刀柄顶开那呆愣的少女,旋即撤步避开左右两刀,寒光乘着诡异的弧度再次爆发。这一次没有任何功法,几乎是乱砍,却让那些杀手慌了手脚,转瞬间成了尸体。
君逸回转护住那少女,一边啧了两声:“七,你好会啊。”他眼神好,早看出叶臻使得是不同路数的身法,不过眼下也不是深究的时候。他挥剑解决掉最后几个漏网之鱼,低头看向怀里的少女。
少女的面罩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一张染上红霞的俏脸。
她慌忙地低下头去,看见走过来的叶臻,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那个……谢谢姐姐。”
叶臻收刀归鞘,蹲下去查看这几具尸体,一边问道:“你是谁?他们是谁?”
少女沉默不语。
没有在杀手身上找到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叶臻嘘了口气,抄起一把大刀,握在手中细细观察,语气冷下来:“不肯说?”
听得出来她语中已有杀气,君逸连忙说道:“那个,七啊,你吓到她了。”
“呵。”她会被吓到?若不是三清堂的事不能告诉君逸……叶臻挑了挑眉,并未理会君逸,继续问道:“真不说?”
叶臻拇指摩挲着刀柄,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人遍生寒意。她本还愁如何找到这熊孩子,不想她会主动撞上门来,若今日她不说,便是那些杀手一样的下场。
少女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委屈。她抬头对上君逸担忧又无奈还有一点戒备的目光,吸了吸鼻子。“我……”她慢慢从袖袋里掏出一个金牌牌来,“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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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