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臻也没想到,睡前才发往宣城总部的消息,次日起床时便有了回音。
叶臻抖了抖手里的信纸:“不会吧……我们家寒轩速度这么快的吗?”她拿了个包子在手中啃,一边看信,忽然咀嚼的动作顿住,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
苏冉见她忽然脸色难看,便凑过来问。
叶臻直接把信纸递给她。
信是宣城寄过来的,不过是大的信纸上面贴了一张小的。大的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落款是寒轩;小的那张倒是密密麻麻写了不少,落款是“延之”。
苏冉咬着油条惊讶地说:“不是吧,你家镇北侯一直在查啊。”
“什么叫‘我家镇北侯’。”叶臻脸颊微红,撇了撇嘴,心中十分感动,那天他说让她好好查查“曾经沧海”,没想到他已经帮她查了,虽然这个结果有点……十分……
毒是阿戌自己下的。
苏冉脸色也难看起来:“那……你觉得呢?”
“他说了,虽然证据如此,但他觉得不是阿戌自己服毒。”叶臻手指轻轻扣着桌面,“我也这么认为,至少还有小飞。而且……”她闭了闭眼睛,“阿戌是个好姑娘。还有……启戎,她的戎哥哥,他们还没来得及互诉心意。她不会做这种事。”
苏冉又看了好几遍信。每一条证据都十分清晰,她们如果查下去也是这样的结果。她支着额头,喃喃道:“证据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先回宣城。”叶臻闭了闭眼,“阿戌本有一件事要告诉我,我去问她。”
叶臻和苏冉立刻出发回宣城。她们到达百草堂时,就看见阿戌扶着墙慢慢地走着。
两人对视一眼,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扶住她。
阿戌虚弱一笑:“我问他们,他们说小姐和冉姐去了临川,我想你们今天会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
“你知道我们今天会回来?”叶臻眸光微微一沉。
“我总不能,白白活着吧。”阿戌惨惨一笑,“凶手让我活着,不该在我身上做点文章吗?”
她顿了顿,说道,“我好像没跟小姐说过,我阿爹是怎么被冤死的。”
“我爹是上门女婿,娘家里有个宝贝,大家都想要。”阿戌缓缓说道,“有一天贼人放火烧了祠堂,偷走了那个宝贝,杀死了我三个舅舅全家和娘亲,唯独让我爹、我和弟弟活了下来。”
“外公外婆回来之后,认为一切都是我爹做的。”阿戌咬着牙,眸中含泪,“我爹百口莫辩,又因为平日里在府中没有地位,一介文弱书生,就这么被冠上‘不忠不孝不义’的罪名,活活打死在堂上。”
叶臻竟然说不出话来。
“从早上开始,我就感觉到房间外面多了很多保护的人。”阿戌说,“我知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她低下头去,良久才勉力支撑住自己,哑声道,“小姐如今不一定信我说的话,但是……那件事,我还是打算告诉小姐。”
叶臻凝住呼吸:“你说,我信。”
阿戌显然是不怎么信这话的,她脸色又白了几分,才慢慢地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林叔的右臂……是义肢。”
叶臻和苏冉呆了半晌,才问:“何以见得?”
阿戌慢慢回忆着当日景象,眸中又沉痛也有怨愤:“那天,他们口中的老五,去如厕许久,是林叔把他找回来的。那时候月光正好罩在他们身上,我看见他的手臂角度有点奇怪,正常人,扭不成那样。后来我守夜的时候,见过他扭转手臂。”
压在心头的话终于说出了口,阿戌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当然,也许是我看错了。”
叶臻闭了闭眼,许久才艰涩地说道:“不,也许你是对的。”
手臂离断,无大出血、血肿、感染、坏死,没有幻肢、关节痛、残肢痛……叶臻倒是想以为,林舒安给叶林用的是神仙药。
阿戌眸中划过惊异的光芒:“小姐……相信我?”
叶臻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怀疑过你,但我又觉得不可能……你不会做这样的事。”
阿戌瞬间便落下泪来,嘴唇微微颤抖着。
叶臻深深吸了口气:“我……你回去歇着吧。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心似是被剜了一块那么痛。虽然义肢并不能说明什么,但至少,叶林骗了她们。
阿戌抬手抹去眼泪:“小姐,等我好起来,我就跟你一起查真相!这些人必须要付出代价!”从年少的噩梦,到如今战友和情人的离世,她心头的恨意似烈火,将她整个人锻造打磨成了一把利剑。
叶臻看着她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忍不住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手:“好。那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
临川的夜,压抑着滞闷。
一场暴雨似乎就压在天边,闷闷地响了几声雷,又静默了下去,偏偏空气中还是令人窒息的闷热潮湿。
林舒安和苏冉一人一边给最后一座新坟盖上了最后两抔黄土,叶臻跪在地上,用湿润的春土埋下黄色的符纸。
三人一齐给地下长眠的人磕了几个头。
因为叶家人身份不便,这场祭礼,便只由三个人从简完成了。就连坟包上,也没有立碑。
叶臻上前一步,在坟土上洒下祭酒,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苦得发涩的声音说:“叔叔们,你们的仇,我一定会报;叶家的冤屈,也一定会平反。等到那一天,你们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她吸了吸鼻子,微微笑了出来,“到了那边,替我跟阿爹阿娘问安,做女儿的这么多年未曾侍奉膝下,实乃不孝。”
她静静地立在沉闷的天地间,纤细易折的身体似乎随时便要随风化去。她眼角的最后一丝泪意也被风干,慢慢地,回转过身。
三人沉默地走向另一侧坟地。
这里埋葬的是那些才十几岁的少年。一块块桃木雕刻的名牌黑黢黢地立在新坟之上,也许明天就会有野草来这里播下新生的种子……而那些名字,就永远永远地,停留在了这里。
他们鲜活的音容笑貌一一在眼前划过,叶臻闭了闭眼,还是努力地笑了出来,从旁边的竹篮子里取出几只木盒子,慢慢说道:“他们没办法来看你们了,这些是他们一人出了一份的心意。你们收好了,过桥的时候记得揣在怀里。”
“他们说,这样也好。来世一定能投个好胎,不用再从小颠沛流离了。”叶臻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了,“你们以前常说,遇到我是幸运,其实哪里是呢。”
“跟着我啊,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叶臻又笑起来,眼角有泪,“我整天让你们跑来跑去的,还逼着你们练功,你们早就该说我了。这次要不是我……”
林舒安和苏冉在旁边沉默地听着,都十分难过。
林舒安认识叶臻很早,寒轩刚起步时两人便认识了。那时候叶臻九岁,他十三岁。叶臻是青云先生宠爱的关门弟子,而他那时候是朱雀大街阴影处的乞儿。她带他进了寒轩,给了他生命中第一口热饭,第一件新衣。
他不晓得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情感,但至少要让他为她赴汤蹈火,他绝对万死不辞。他不知道,这些地下沉睡着的、同样被叶臻带回来的孩子,心中会否也有这样的想法,但至少,他们不会怪叶臻。
苏冉和叶臻一起长大,算是最了解她的人。遭逢大变,叶臻握着刀时时常是冷心冷性的样子,偏要用冷漠冷酷回敬世间一切魑魅魍魉,可她却明白,叶臻是内心再柔软不过的人。
叶臻记得寒轩每一个孩子的名字,也记得归来山庄的每一个人的名字。她时常将罪责归咎于自己,又在最痛苦的时候习惯性地笑给所有人看。也许她自己不觉得,这份倔强的骄傲让她看起来更单薄,也更坚韧了。
二人想开去的工夫,叶臻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座坟前,跪了下去,声音喑哑:“启戎,这是阿戌给你的姻缘石。她本想来的,怕见了伤心,只叫我带话给你。”
“她说你这个傻子,平日里怎么骗你,你都不肯跟她说句好听的,就这么为了救她走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负心汉!”
“姻缘石是给你的,她叫你轮回里别等她,早点投个好胎,讨个好老婆,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叶臻慢慢说完这些话,已是泫然涕下。
姻缘石埋入土中,这一世未牵的那一线姻缘,到底还是散了。
叶臻站起身来,最后一次沉沉注视这一整排新坟,慢慢说道:“走吧。”
虽然高考考完了,但更新的还是存稿箱的定时……本周末考三一,四处奔忙,下周见。喜欢天澜笔录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天澜笔录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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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