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染宁寿

    自从当年出事之后,除了查线索,叶臻便没有再回来过。
    但一进入上京,脑中尘封多年的地图就徐徐展开,她毫不费力地潜进了皇宫,径直冲向宁寿宫。
    这绝对是她生命里做过的最不理智的事之一,很多年后回想起来,她都无比感怀此时不顾一切的勇气。
    宁寿宫号称“铜墙铁壁”的外层守卫在盛怒的叶臻的刀下不堪一击。但叶臻闯过宁寿门之后,守卫明显更加强悍起来。
    叶臻满脸血手中还提个脑袋的造型倒是吓退了一些侍卫,还把路过的女眷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她费了些力气,以深可见骨的伤为代价,到底还是杀进了庭院。
    进入庭院,各式兵器都往她身上招呼过来。但叶臻根本就不在意,任由利器嵌入血肉,好像肉体的疼痛能让她心里的疼痛稍稍平复。
    她单手持刀杀出一条血路,身前身后都堆满了尸体。肌肉僵硬了,但她似乎永不知疲倦,只知疯狂地砍杀。
    “住手!”熟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从殿内穿过厅堂,传入庭院。
    周围的兵器全都停了下来。
    叶臻骤然脱力,险些坐倒在地。她茫然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只见玄天承从主殿内疾步而出,瞬间便来到她身边。
    玄天承拧着眉头,没有说话。目光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终落在她手中那颗脑袋上。
    张烨阔步从殿内走出,宽大的紫貂大氅显示出雍容的气度,一双黑得纯粹的眼睛意味不明地看向庭院正中被刀剑所指的少女,缓缓开口问道:“何事?”
    “这,可是你宁寿宫的人?”叶臻将手中头颅抛向张烨。
    她声音冷得发烫,字字泣血,冰原般幽冷的眼睛布满赤红的血丝。
    她此刻满头满脸都是血液和脑浆,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被血污浸透,右手握着的寒光刀刀尖尚在滴血,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张烨身后,仍旧穿一身皂青色夔纹衣袍的尘翼上前一步,接住那头颅,拎在了手中。
    张烨瞥一眼,冷笑一声:“是。那又如何?”
    叶臻瞳孔微缩,瞬间暴起:“那就偿命!”
    她身形快到极致,连玄天承都还没来得及阻止,转瞬便挑开四五个横在她面前的侍卫,冲到张烨面前。寒光一现,眼看就要刺入张烨的喉咙!
    叶臻血红的眼微微一眯――刀锋陡然被两根泛白的手指铁钳一般地夹住了。
    张烨目光毫无波动,仍旧淡淡地看着她,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根本未将她放在眼里。
    叶臻暗暗使劲,刀锋没有动。
    她目光如刀扫向那似乎一直隐没在黑夜中的宦官,直到此刻才看清他那一双阴冷浑浊的眸子,不觉微微打了个冷颤。
    这时有人从外间进来,附到张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烨微一点头。
    玄天承慢慢走了过来,所有人都给他让路。他慢慢走上台阶,似乎是闲庭信步,在这紧绷的气氛中显得有几分突兀。
    张烨看向他,目光晦暗不明,继而又看向叶臻,黑眸中划过嘲讽之色,轻笑道:“偿命?”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紫玉戒指,丝毫不介意叶臻蹬着他杀气腾腾的样子,“且不说你没那个本事,便是有……”他看着叶臻身上的血污,幽幽一叹道,“叶家风骨,世人折腰。我要杀叶家人,用不着这么下作的手段。”
    叶臻眸中现出一线清明。她抬起头,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这个似乎笼罩在云雾中的男人。
    张烨眯了眯眼,示意尘翼放开手:“何况,像你这样的小姑娘,直接杀了多可惜。”
    尘翼放开手,寒光刀失去支撑,叶臻控制不住地向前踉跄一步。
    张烨目光遥遥看向乾元殿的方向:“看在你能闯进宁寿宫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别为他人做嫁衣。”
    他目光扫过庭院当中的一片血污,细微地颤了颤,最终平静无波。
    他徐徐转身,淡淡道:“放她走。”
    “延之,送她一程。”
    玄天承无声应下,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走吧。”
    叶臻在原地怔仲好久,才迈开步。她保持紧张的姿势站得久了,一动之下便软软地往地上栽去。
    玄天承一把将她捞了回来,握住她的手。
    叶臻开头几步走得踉踉跄跄,后来到底还是能稳稳当当地向前走了。
    玄天承就放开了她。
    二人出了宁寿宫,叶臻还沉浸在情绪中,玄天承看到女帝苏悦潇过来了。
    苏悦潇是一个人来的,只在寝衣外面罩了件素色披风,发髻散乱,焦灼万分。但她只站在远处,再没有靠近了。
    玄天承摇了摇头。
    苏悦潇在那边点了点头。
    二人似乎完成了很大段的对话,等叶臻有些感觉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时,苏悦潇已经不见了,好像她从未来过。
    月光如水,宫墙深深,二人的身影在长街上拉的很长。
    叶臻忽然就哭了。
    好似压抑许久的情绪突然爆发。
    在望川楼她虽然悲愤哀恸,却只是压抑着无声地哭,此刻却由啜泣变成抽噎,最后嚎啕大哭。
    玄天承一句话也没说,从怀里掏出帕子来给她一点点擦掉脸上的脏污,动作极是温柔。
    等到他擦得差不多了,叶臻猛地扑进了他怀里,哭的更凶了,眼泪鼻涕血污糊了他一身。他呆愣了片刻,顺势抱住她,略有些僵硬地拍着她的背。
    叶臻发泄了许久,才抬起头来,眼睛红肿,怏怏地问:“我是不是捅娄子了?”
    “是啊,捅大娄子了。”玄天承叹道,理了理她乱糟糟的头发,“没事,捅就捅了,有人给你兜着呢。”
    叶臻破涕为笑,又埋首入他怀中,紧紧地抱住,片刻又松开,脸颊微红声音低沉带着浓浓的鼻音:“丢死人了。”
    玄天承递给她一颗药丸:“吃了。”
    “什么呀?”叶臻哑着声音问,未等他回答就接过来吞了下去。
    她全然的信任让他心神一错,微微笑起来:“止血止疼的。”
    “噢。”叶臻也笑起来,“确实不疼了。”
    其实心头仍旧一阵阵钝痛,像是裹着一张难解的大网,连呼吸都是滞闷的。
    玄天承握住她的手,这次一直没有放开。
    叶臻慢慢放松了身体,由他支撑起自己的大半重量。
    快出宫门时,他才问:“场面……很惨烈?”
    “嗯。”叶臻吼也吼过,哭也哭过,此刻只剩下沉沉的平静,“虐尸。”
    玄天承握着她的手微微用了力,她的掌骨被握得生疼。
    他察觉到了,又微微放松。
    叶臻说:“我知道,如果今天我杀了他或者他杀了我,都不好收场。”她闭了闭眼,别过头去声音低哑,“可我忍不了。”
    玄天承没有说话,宽厚而温热的手掌包握住她纤细而颤抖的手指,又用了几分力。
    叶臻自嘲一哂:“幸好,他比我理智得多。”
    她说的是张烨。她是真佩服张烨的,异地而处,她必然会选择杀掉叶臻。
    她抬头看向空中的明月,心头一片茫然。她当然知道这可能是局,可她还是毫不犹豫地跳了。
    但……她刚才杀了宁寿宫许多人。也许他们做过其他阴私的事,但至少在这件事里,他们是无辜的,又也许,他们从来都没做过什么坏事,而她却杀了他们……她低头凝视着腰间的寒光,心头一阵无措的恐惧,继而蔓延成带有强烈恶心感的疼痛。
    “想回宣城,还是住一晚再走?”玄天承适时问她。
    叶臻回过神来,抿了抿唇:“我想吃馄饨了。”
    玄天承道:“好。”喜欢天澜笔录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天澜笔录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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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