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聪明的人打交道,说话交流就不会很累。姜舜骁知道,他深夜来访,轻装简行,不管目的是什么,至少做法是友善的,他能找到自己,就这样登上门来,并不惹人反感。青石:“上一回见到将军的时候,就觉将军与众不同,过了这么些日子,再见将军,也是多有感慨。”姜舜骁喝了口茶,抬眼看着他,语气不明,说:“上一回棋差一招,着了道,若这就是与众不同,也是在太令人难堪了。”青石轻笑了一声,坦荡的说道:“走在光明大道上的人,又怎会时刻提防阴沟里的老鼠呢?将军的本事世人皆知,上一回是有人诚心要算计,铁了心的害你,当时诸多限制,将军能脱身,就已十分不易。”当初皇上下的命令,派他一路追查,在查探到南蛮的时候,姜舜骁并不敢轻举妄动,南蛮这些年在孟国存在感非常薄弱,若不是这一次起势,做了不该做的事,惹到了皇室,对他们本还没有放在眼里。当初事态紧急,行事匆匆,又没有万全之策,才会掉进别人的圈套。在别人的地盘上,想全身而退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青石才会说,他当时能离开南蛮就已经是本事了。姜舜骁心思活动片刻,说:“不知不觉,南蛮在此地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也实在是有本事,有手段的。”听到此话,青石低下头来,深沉的吐了口气,而后才说:“与京中淮阴、淮阳地带相比,南蛮不过是个小地方,还得依赖朝廷的庇佑,才能在这边漠之地存活下去。”姜舜骁放下杯子,目光微沉,说:“恐怕不是人人都这么想吧,朝廷可以做一把保护伞,却不是所有人都需要这个保护伞,甚至有人不惜亲手撕碎它。”青石接话很快:“那是因为有人耳鸣眼瞎,有人装聋作哑,看不见外头的光景,才会固步自封,以为这天地可以靠自己一人撑起来。”他说要此话,姜舜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这种话从南蛮长老嘴里说出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长老当真是这般想的?”青石目光清明,神色沉重:“我若不是这么想的,又何必大老远来这么一趟?”姜舜骁手指摩挲了一会儿,看了眼面前的茶杯,举了起来,说:“今夜不宜饮酒,不然,就冲长老方才的话,在下也想和长老共饮一杯。”见他说话软和了下来,青石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抹笑,亦举起茶杯与他相碰,而后说:“将军能明白老夫的心意就好。”饮茶过后,姜舜骁说:“据我所知,长老在南蛮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坐到这个位置,能有如今的权柄,在南蛮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又何必要如此。”青石沉默了一阵,才说:“南蛮地处边漠,受世人误会多年,南蛮的人只敢蜷缩在这方寸之地,即便心中有抱负,有才干,也不敢出去施展拳脚,这是我心中之痛,亦是毕生所憾,我只想在有生之年,看着南蛮走出这个地方,也想就此消除世人对南蛮的误解,当年的事情,诸多不对,诸多误会,即是误会,就应当解释清楚,而不是任由误会继续下去,所有的冤情得不到伸张,所有的真相不能大白于天下……”任何事情都不能是非黑即白的,在黑白交界的那一块地方,晕染着的颜色,便是所有解释不清楚的误会。许些事情想通了,也不会自己与自己作对。当初的南蛮强撑着一口气狼狈逃离,背负着这世间最冷漠的排挤,最不公的误会,他们认为是孟国放弃了他们,而他们也就就此疏离整个孟国,好像只有将自己独立起来,靠自己的力量强大起来的,再也不能让人小看,再也不能让人忽略,不能让人说一个不字的时候,才算扬眉吐气。就为了争这一口气,十多年来,南蛮自己将自己逼到水深火热的境地,原本一天天的劳作是为了第二日能重见光明,可后来才发现,日复一日的劳作,只是将自己终其一生的困在了这里,让自己的步子越发的紧凑,能去的地方越发的狭隘,什么光明重现都是虚妄,只有一日胜过一日的苦难,蚕食着他们的信念。那一些人,从一批斗志昂扬重建家园的斗士,变成了如今苟延残喘的提线木偶。在大部分人心中,自己都成了话本子里的猪八戒,照一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自己分明是孟国的臣民,可因为十几年思想的转变,在小王朝的阴影之下,他们成了在这两边游走的孤魂,他们做不回孟国的臣民,也越发不甘心去做小王朝的奴隶。姜舜骁去过南蛮,那里的一切都未有进步,不管是人,还是物,都还停滞在十几年前。可想而知,生活在这里的人过着怎样的日子,他们是可怜的,被操控了一生,被迫害了几代人。“能清醒的人实在太少了,有的人甘心被骗,在接近真相的时候,也宁愿自己骗自己,都不敢睁眼看一看,十几年……这一个数字,困住的却是几代人的一生。”姜舜骁的话实在入耳,引起了青石的共鸣,他叹息着摇摇头,说:“睡着的太久,不是不愿醒来,是不敢醒来,大部分的人都不敢往回看,他们只有梗着脖子往前面走,好像将自己逼死的那一天,就是解脱了。”“……”“这些年,这些事,足以让我看清我生活在怎样的地方,实在不愿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一辈子,我的一生过完了,他们的一生才刚开始,今日的我若是不站出来做一些事情,南蛮怕是真的要沉睡好些年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看向了蒜头,新一辈的人。一代人老去,一代人成长。在他力所能及的时候,是愿意多做一些事情的。……,六六闪读 663d.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