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风，车窗半开着，蒋昱琛呼吸轻浅，似乎已经睡过去了，凌馨把车停在路边，拿了小毯子替他盖上，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有些愣神，绕了一大圈，又绕回来了，想起他刚才握着自己的手，恳求她不要不回家的样子，她有些心疼。
好吧，只要他愿意，她可以做他一辈子的亲人。
她伸手轻轻捏了下他的鼻子，小声说，“真是个讨厌鬼。”
蒋昱琛嘟囔了一声，把头扭到另一边，凌馨轻声笑，踩了油门，把车驶进车河。
回到家的时侯，已经十点了，车一停，蒋昱琛就醒过来，看着身上的小毯子发了一会愣，凌馨以为他等着自己下去扶他，结果她开车门，他也开车门，她忙叫住他，“蒋先生，我来扶你。”
“不用，”他似乎清醒了许多，推门下去，脚步沉稳，并不像一个喝醉了的人。
昌婶昌叔都已经睡了，屋里安安静静的，凌馨不放心，锁好车门急急的追上去，进了大门，看到蒋昱琛上楼，男人高大的身影走在幽暗的灯光里，腰背挺得笔直，凌馨一度怀疑，他根本没醉，从头到尾都是装的，可他握着自己的手说那些话的时侯，也是完全清醒的吗？那不是蒋先生清醒时能说出来的话呀……
她纳闷的跟在后头，揪着两条小眉毛，一脑门子官司：倒底是醉了，还是没醉呀……
她脚步声这么重，蒋昱琛应该知道她在后面，却没有回头，路过二楼的时侯也没有道晚安，就这么直直的上了三楼，凌馨在楼梯口静静站了一会儿，听到他脚步声渐渐远了，悄悄跟上去，在三楼的拐角偷看。
蒋昱琛越走越快，很快就进了房间，把门关上了。
凌馨还是不放心，跟过去，贴着门上偷听，屋里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她越发纳闷了，难道他直接倒在沙发上睡了？
正胡思乱想，门突然拉开，她猝不及防，直直的撞到他怀里，他的胸膛很硬，撞得她额头都疼了，他也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扶住她的肩，“你干什么？”
她如实说，“我怕你在房间里摔着了，你怎么样，我去泡杯蜂蜜水给你喝吧，醒酒的。”
“不用。”他说，“太麻烦了。”
“一点也不麻烦，不喝蜂蜜水，明天早上起来，头会很疼的，”她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头疼欲裂那种，你知道的吧？”
他默了一下，点点头，“好。”
她喜欢帮他做事，他愿意接受，她就很高兴，他照顾她的时侯很多，她照顾他的机会却少之又少，她很珍惜，欢天喜地的下楼泡蜂蜜水去了。
跑进厨房，在橱柜里把蜂蜜找出来，舀了两大勺在杯里，倒进热开水，热气氲氤出淡淡的蜂蜜香，她想了想，丢了两朵干菊花进去，花瓣在热水中舒展开来，浮在玻璃杯中间，特别漂亮，凌馨忍不住低头欣赏了一阵，反正水还烫，蒋昱琛也不着急喝。
看了半天，余光里突然发现门边有人，抬头一看，蒋昱琛不知道什么时侯悄无声息的来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直起身子，呐呐的解释，“水还烫，凉一会再喝吧。”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灯光落在他头顶，黑发闪着幽幽的光芒，零乱的散在额前，看上去跟平时不太一样，凌馨觉得此刻的蒋昱琛似乎有点……脆弱。
她从来没把这个词和蒋昱琛联系在一起过，因为蒋先生在她心里是个打不倒的钢铁人，可此刻倚在门边的他，真的像个可怜的孩子，她能看到他眼里的那抹伤感与失落。
他看着她，又像透过她在看着别人，她不敢打搅，默默的注视着杯中起伏的菊花，心里又开始泛酸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不得他不好，他不高兴，他受了委屈，他失落，他难过，她会比他更难过。
开始还很得意看到了蒋先生醉酒的样子，现在真的看到了，心里又不是滋味，因为他会流露出平时没有的软弱与伤感，而她希望他一直强大，永远不可战胜。
蒋昱琛有些恍惚，厨房里那个娇小的身影和曾经印象里的那个人一点也不像，可他竟产生了一丝错觉……
那时侯他还很小，每天只有深夜的时侯，才可以站在厨房门边，依恋的看她替他煮粥，一碗清淡的米粥，因为是她亲手煮的，吃起来特别香甜，可也只有等父亲和所谓的哥哥睡了之后，他才能享受仅有一点温暖时光。
小小的他坐在厨房里喝粥，年青时的母亲很温柔，摸摸他的头，笑着问，“好吃吗？”
“嗯，”他高兴的点头，故意咂着嘴，吃得特别香的样子。
那时侯，母亲的脸上会流露出一丝歉意，“阿琛，是妈妈不好，妈妈没有照顾好你。”
他一次又一次被这句话催眠，以为总有一天，母亲会给他和哥哥同等的爱，但是没有，那点爱不但没有增加，反而一天天在变少，他在等待中把心长成了坚冷的石头，而母亲也成了现在的秦夫人。
模糊的记忆沉绽在曾经的岁月里，这一刻的记忆却是崭新而鲜活的。
他贪恋这一刻的时光，贪恋凌馨给他的温暖，他很想走过把她抱在怀里，说两句感谢的话，但是他没有。
这场酒喝得他似醉非醉，脑子明明很清醒，却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他不敢回首，更不敢相信自己握着凌馨的手，说了那样的话。醉了真的会失态，他能理解那天早上凌馨为什么要偷偷溜走了？现在的他也很想溜走，只是那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水让他迈不动步。
凌馨吹了半天，试了试水温，送到他面前，“蒋先生，可以喝了。”
“谢谢，”他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因为喝得有点急，还打了个嗝，凌馨卟哧一声笑出来，他有点窘，拿了杯子要去洗，被凌馨抢过去，“我来，你去睡吧。”顿了一下，又问，“可以自己走吗？要不要我送你上去？”
“不用，已经好很多了。”
他转身要走，被凌馨叫住，她洗着杯子，扭头笑嘻嘻看着他，“蒋先生，你会记得今晚的事吧？”
“什么事？”他咽了下喉咙，莫名紧张。
“我给你泡了蜂蜜水呀。”
他松了口气，“嗯，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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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