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边声四起唱大风


        “嘿,你这酒疯耍起来,惊天地泣鬼神,痛哭流涕,恨不得以头抢地,哭得我在旁阵脚大乱,不知所措,只能把你哄睡了,再偷偷跑掉。”薛靖七弯起一双笑眼,添油加醋,无中生有,神色却正经得不行,愣是把他听得瞠目结舌,怀疑自己压根不是喝醉了,是中了毒吧! “可我,毫无印象。”易剑臣严肃地皱起眉,回想。 薛靖七双眼微眯,冷笑一声,抬手不轻不重一敲,赏了他个清脆提神的脑瓜崩,玩味道:“你不是醉死过去记不清了么,我这么个老实人,还能骗你不成?” “其实,大多细节我都记起了,包括我抱着你有点难过,许是哭了,只有……最后那件事我记不清了,我应当,守住了吧?”易剑臣柔声解释着,说到后面,脸又微微红起来。 “……?!”薛靖七听闻此言两眼一黑,天爷,怎么又绕回这个话题了,怔了一瞬倒吸口气,一脚狠狠往旁踩去,易剑臣猝不及防被攻击,“嘶”的一声吃痛,倏地躬身跳起脚,旋即又被前者抬臂曲肘揽过,一把勒住脖颈,咬牙切齿道,“老子再说一遍,不准回想昨夜!” 她凶巴巴说这话时,温热鼻息同身上清冽的草木香一齐扑到他面上,迫得他根本定不下心神,耳根滚烫更甚,悄悄抬眼瞥她,喉头一滚讪笑道,“阿靖,我错了,你别生气。”话音刚落,没等她回神,又蓦地倾而前趋,偷袭似的在她鼻尖轻啄一下,吓得薛靖七猛然挣开窜出老远,横剑在前,结巴道,“过分了啊,媳妇你,能不能冷静下。” 易剑臣伸手摸了下鼻尖,抿着唇,似是意犹未尽,抬眼望她,眼眸清亮如新磨水洗过的刀,笑吟吟道:“我挺冷静的,很克制了。” 这,这家伙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厚如三尺城墙! 罢了,好夫君不跟媳妇斗。 薛靖七垂眼静默片刻,抬手又紧了紧衣领,锁骨旁的红印子是遮住了,颈窝处实在无能为力,索性长叹一声,不再去折腾这事,手中剑鞘一旋倒扛肩上,眉头轻蹙,若有所思地踱到他跟前,挑眉道:“诶,说正经的,剑十九,你练过没?” 不出她所料,面前人笑意渐隐,眼里的光一闪而没,沉入水潭,整个人从明亮狡黠褪作清峻沉郁只需要“剑十九”三个字。 他没有答话,捏住剑谱的手指紧了紧,骨节分明。 “难道,我们看见的东西,不一样。”薛靖七见状叹了口气,另一只手轻轻盖在他持剑谱的手上,又用力攥紧,想了想,故作自在地极轻一笑,抬眼注视着他躲闪的眸子,认真问道,“你看见的是什么?不会是我的尸首吧。” 易剑臣变了脸色,情绪陡起波澜,死死盯住她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抢白。 “你看错了。”她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拇指安抚似的摩挲了几下他的手背,一双笑眼弯成月牙,笃定道,“我看到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一切都会结束,我也不会死。真的。” 他眸光闪烁,怔在那里心乱如麻,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千真万确。”薛靖七再次拖腔拉调重复了一遍,见他依旧是那副怔忪模样,哑然失笑,踮起脚仰首凑前,小鸡啄米似的在他唇边迅速碰了下,一脸讨好,“你啊,关心则乱,总是喜欢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我猜,你根本就没认真看过剑十九,估计看了一眼吓得立刻扔了,是吧。” 易剑臣有几分动容,垂下眼,也不知信与不信,身子总算没有方才那般紧绷,长长吐了口气,默不作声地抬臂圈住眼前人,一手揽腰,一手抚颈,下颌抵在她肩膀,许久之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薛靖七安静地靠在那里,抬起一只手轻轻在他脊背处摸了摸,持剑的手垂在身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眉头轻蹙,颓然闭上双眼。 她也不知,她这般骗他,究竟是对是错。 其实她什么都没看见。 只在这一剑的剑意中,感受到一片死寂的黑暗,漫如长夜,半点微光都寻不见。 可是没有恐惧,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孤独,如一滴水沉入海,波澜不生,倒有些……清冽澄明,从容赴死的味道在其中。 她隐约明白此剑何意,心境却无从寻觅,为最大限度接近剑十九之意,她熬至下半夜以黑布蒙眼练剑,在无边的黑暗中挥出每一剑,从头至尾练上几遍,总是拿捏不准,人剑能合一,心剑却难合一,便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纵然一剑能断风、分云、斩尽山上雪,却终究不是真正的剑十九。 只能理解为,一切自有定数,时机未到,尽人事也无用。 倒不如真心实意地及时行乐,落拓不羁,快意余生。 可易剑臣向来不是能想得开的人,跟他摊牌是不行的,只能骗,能骗一时是一时,骗得他宽下心来能痛痛快快过完接下来的日子,应是最好。 若她终难逃一死…… 至少有她陪在他身边的日子,他能毫无挂碍地开怀大笑,发自内心地相信此情长久,来日可期,而不是,拼尽全力到头来却发觉终是无能为力,渺小、可笑又悲哀。 应当是对的。 她说服自己后,心里松快不少,靠着他肩膀微微侧了下头,轻声道:“所以,媳妇你不打算现在重新看看剑十九究竟是何模样么?” “晚上再看。”易剑臣在她耳畔闷声答了句。 薛靖七一寻思,也对,剑谱的剑意只有入夜在星光下才瞧得见。 “那……时候还早着,我们先练练前面的?”她认真提议。 “你是武痴么,满脑子都是练剑,今儿先不练了,停一天。”他松开手,退了半步,双手扳着她肩头,皱眉凝视着她,神色略有不满。 “那做什么?”她呆了下。 “睡觉。”易剑臣正经道。 薛靖七愕然,心里乱糟糟的,颈间的红印子又隐隐烧起来。 “想什么呢?”易剑臣失笑道,“不是我跟你睡觉,是你补补觉。昨夜你……一夜未眠,通宵练剑到现在,再继续练上一天,身体会吃不消的,你自己破罐破摔,我却看不下去。所以,今儿啥都别干了,安心休息。” “哦……” “对了,我还要送你一份生辰贺礼。”他又想起那匹白蹄黑马,定了定心神,终于拿了主意。 “今儿是我生辰?”薛靖七吃了一惊。 “不是,你生辰在十月十七,此前未能相认,便错过了,今日给你补上。”他笑。 她默念几遍,记在心里,又想起什么,问:“那你的呢?” “腊月初三。” “我也错过了,要给你补上。” “你打算送我什么?” “还没想好……”她干笑一声。 “我只想要一份生辰贺礼。”他目不转睛,语气诚恳。 “你说。我竭尽所能,也会帮你……”她信誓旦旦,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我要薛靖七长命百岁。”他竭诚许愿。 她蓦地红了眼尾,信誓旦旦的话终究没能说下去。 天光已大亮,长风掠过草野,掀起两人素白袍角,猎猎翻飞若展翅白鸟。     喜欢书剑游侠传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书剑游侠传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