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见 (小修)

    当徒磊赶回秦家之时, 却在秦家见到一个意料之外的客人!
    那人虽知道徒磊回来了,但连头也没回,只是微抬着头, 好似欣赏着大堂里所挂的一副画, 那画是徒磊前些时候从琉璃厂附近的小字画摊子里淘换来的, 简单的墨竹,画的却颇有几分气韵,隐隐带着几分高洁之气。
    由于是个落第书生,一副画也不过才一两银子,价格也不贵, 徒磊一口气便买了十副, 而且还拗那落第书生买十送一,用了十两银子足足买了十一副画。
    在这二十两银子就足够让一家四口嚼用一年的情况下, 十两银子也绝对不算少了, 对一个孩子而言更是一笔钜款, 也是因为徒磊的身份特殊, 秦业不敢多过问他的事儿, 这才没人敢过问个一字半句,顶多就是秦钟的奶嬷嬷私下说些闲话罢了。
    当然, 要是一般孩子,那怕再有钱也不是这种花法, 毕竟书画这种玩意, 买一副叫做风雅, 一口气买了十一副就叫做搞批发了, 但是因为那个落第书生恰好叫做郑燮, 所以徒磊才会直接大手笔把他的书画给包团了。
    郑燮书画独树一帜, 在后世颇有几分名气, 甚至达到千金难求的地步,算是少数活着成名的书画家,那怕眼下还不到他大成之时,但郑燮的画画已经隐然有几分将来那一手六分半书的味道在其中,有漏不捡,徒磊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啊。
    于是乎徒磊一口气包了团不说,而且大方的先是送了一半到老丈人家里,另外又挑一副画的最好的挂在秦家的大堂之上。
    他颇为敬重秦业的人品,不过秦业此人也是太端方了,这才会让自己至今仍是苦哈哈的穷官,以其气性,明着给他钱,他是不会收的,不过书画这一类的小物那就无妨了,即使将来郑燮有了名气,书画值钱了,那也是秦业的运道。
    郑燮眼下虽然还不到大成的地步,不过他画的墨竹清韵雅致,颇有几分安贫乐道的味道,放在秦家的大堂之中,正正适合,若非如此,也不会引得那人驻足欣赏。
    那人一身青衫,身材高瘦,气质清臒,好似文士的模样,但莫名的却有一股子天下间有谁能与他比肩的傲气。
    他瞧着堂上的那一副墨竹,似是也得了几分趣味,笑道:“这是磊儿用十两银子淘换回来的?”
    “正是。”秦业束手立在那人身后,恭敬回道。
    那人微微点头,淡淡道:“还算有点眼光。”
    虽还有些不足,但已经有了几分自己的风骨,书画一道最难得的便是走出自己的路,十两银子买这人的十一副画,这银子花的不冤。
    秦业跟着夸了一句,“小主子像主子,眼光自然是好的。”
    此处乃是秦家,秦业明明是秦家之主,在自从那人进来之后,便好似个下人一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神举止小心的不得了,不只是他,就连夏兴全也是如此。
    夏与全整个人微微发抖,红着眼睛,哽咽的轻唤了一声,“主子……”
    不只是他,就连徒磊乍见那人背影,一时间也有些哽咽了。
    即使没有夏兴全的那一句主子,一瞧到这背影,徒磊也顿时认出来眼前人。眼前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囚禁在宫中多年的废太子。
    再见父亲,徒磊难掩心情激动,无论是谁,再见到多年不曾再见的父亲,一瞬间都忍不住有些感伤,徒磊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快再见到他爹!而且还是活蹦乱跳的活爹!
    咳咳,不能怪徒磊心情特别激动,毕竟在前世之时,他爹因为多年来被皇祖父磨心,一直有些抑郁,好不容易熬死了皇祖父,又得被迫接收皇祖父的那一堆烂摊子,辛劳加抑郁之下,勉强把大晋朝导回正途之后,没几年便就去了。
    对徒磊而言,青年丧父,着实是一大打击,而且父死之后便得马上接住大晋朝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其中的艰辛更不用提,每当此时,他越发怀念着亡父。
    乍见活生生的父亲,徒磊的眼眶亦忍不住红了。
    那人和秦业略略谈了几句,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长的与徒磊颇有几分相似的脸,那人容貌清俊,虽被囚禁多年,但也不过在眉目之间添了几分郁气。
    废太子看着徒磊,许久后感叹道:“你长大了。”
    不只是徒磊第一眼认出了废太子,就连废太子也第一眼便认出了徒磊,原因无它,他们父子俩当真长的太像了。
    当年他匆匆把孩子送了出去,连孩子长什么模样都来不及仔细瞧瞧,虽从暗卫口中知道这孩子生的像他,但究竟有多像,始终不得而知,如今见到了这孩子,这才明白他们父子之间有多相像。
    怪不得这孩子一在京中行走,人人便都知道磊哥儿是他的骨肉,就那么一张脸,那能暪的住人。
    再见徒磊不自觉红了的眼眶,很明显便是已经认出了自己,废太子也忍不住心神激荡,下意识的向徒磊招了招手,“你过来,让为父好好瞧瞧你。”
    “父亲!”徒磊红着眼睛,上前向废太子走了几步,哽咽道:“您……您怎么出来了?”
    激动过后,徒磊也忍不住疑惑了,他记得他爹被囚禁在毓庆宫中啊,怎么会出来了?而且宫里传言,他爹还受了伤啊,怎么……?
    徒磊大惑不解,脸上也不由得带出了几分。
    废太子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你。”
    他要是再不出来,还不知道这孩子会做出多少事呢。
    废太子虽是笑骂了徒磊一句,不过脸上倒不见有多少恼怒之色,反而还有几分亲腻之色。
    按说废太子与徒磊父子俩头一次见面,又都是至亲至远的皇家中人,怎么都多少会有些殊离,但废太子却与徒磊说话亲睨,要是外人见了,说不定还不相信两人是今生有生以来头一次见面。
    对废太子而言,亲近自己的儿子这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了,大凡男人都是偏着长的像自己的孩子,更别提徒磊又是他唯一的嫡子,自然不同。
    对徒磊而言更是如此,他前世时可没有养在外头这一遭,顶多就是被贾赦带着到处跑而已,跟自个的父亲更是亲近,父子俩不过才说了一会儿的话,但父子两人却觉得眼前的儿子/父亲处处贴心,好似前些年的分离不曾存在一般。
    废太子好好教训了徒磊前些时候的事儿,不是他说,这孩子也太大胆了,小小年纪就敢跟那些朝庭里的老狐狸较量,没翻车都算他运气好的。
    徒磊虚心受教,不过也不服气的回道:“我也是想救爹爹出来。”
    废太子微微一叹,摸了摸徒磊的头,“这些事不是你该管的。”他顿了顿道:“你只要保护好你自己,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他这辈子是注定离不开紫禁城了,但至少他的儿子可以。
    徒磊摇了摇头,低声道:“平安不了。”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呢。
    他顿了顿道:“只要儿子活着的一日,便是旁人的肉中刺,眼中钉,与其等着,还不如主动出击!”
    废太子眼眸微眯,许久后才道:“磊儿,你可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宫里可不是这么好进了,一但进去了,可就不好出来了。
    父子多年,徒磊自然明白废太子的言下之意,徒磊正色道:“我想回去!”
    徒磊用的是回去,而非进去!他本就是皇族中人,所以是回去,而非进去。
    徒磊直言道:“父亲,我想回去!”
    这件事,他早在当年上京之时就想过了,他有太多的事想做,而这些事情都离不开权,所以他想回去。
    他不能眼睁睁的见着这个大晋被皇祖父拖到谷底,更不愿意再见父亲为了挽救大晋,而硬生生的把自己给累死,所以他想回去,为父亲,也为这个大晋朝做点实事。
    徒磊丝毫不掩饰他对皇位企图心,废太子微微皱眉,最后叹了口气,私心上,他并不希望徒磊掺和进皇家夺嫡之事,为了皇位,争到后来,父不父、子不子、兄弟不似兄弟,这又是何必呢?
    不过徒磊认为自己已经身在其中,既然如此,何不争上一争,说到后来,父子俩到最后谁也说不过谁,反倒说的都嘴干了。
    废太子毕竟是被囚禁在毓庆宫中,那怕自导自演了这么大的一出戏,也不过给自己争取了一点子时间,也只能和徒磊匆匆说了几句便急忙赶回宫中。
    夏兴全亲自送着废太子回宫,瞧着废太子面上颇有几分郁郁之色,忍不住劝道:“主子!小主子有意于此,倒也是件好事。”
    他倒是有几分赞同小主子的意思,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千日防贼的,以小主子嫡出的嫡出的身份,怎么都是旁人的肉中钉、眼中刺,即然避不过去,那干脆直接坐上那个位置,反倒还安全些。
    废太子微微摇头,“这事那有这孩子想的这么简单。”
    这位子岂有这么好做的,父子不似父子,兄弟不似兄弟,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还有朝堂上的风风雨雨,那群老狐狸岂是这么容易打交道的。
    夏兴全笑道:“老奴瞧着小主子倒是有几分天份。”
    那些老狐狸可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除了身份之外,小主子要是没几分能力,那能说的动那些老狐狸呢。
    “况且小主子说的也没错,即使小主子不争,只怕旁人也不会放过小主子。”
    嫡出的嫡出,终究是太打眼了。
    说到那事,废太子眉心微皱,“可找出那日是谁下的手了?”
    磊哥儿当年在金陵险些没了的事他也知道,他所有的兄弟都猜过一轮了,至今仍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虽说老四是最有可能,不过以他对老四的了解,应该没这份本事才对。
    老四虽然做了太子,但那也不过是矮子里挑高个罢了,论本事怕是还远不如老三呢,唯一所长者也不过听话乖巧,以其优柔寡断的性子,不似是个能做出暗杀侄子之人。
    再则,那群人可是专业的杀手,说句不好听的,老四没那本钱。
    虽然安家当年在江淮水灾中着实捞了一笔,不过老四又不是安家的亲侄子,安家怎么可能会凭白帮着老四。
    要知道,老四当年甚至拒绝了安嫔让他娶自家侄女的提议,在这情况之下,安家怎么可能平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帮衬着老四,以老四母家和安嫔手上的那一点银子,着实不够他买杀手暗算磊儿。
    废太子怎么想,也始终想不出来是谁下的手。
    夏兴全亦苦恼的摇了摇头,“老奴无能。”
    大概是上帝开了一扇窗的同时,也会顺手帮着多关了一扇窗,要纯论武力值,夏兴全怕是比夏德全还强些,即使在江湖上,也可以让人尊称一声宗师了,可见其武力值之高。
    但他武力值高强,同样的,这脑子便就差了一点,是以他和他大哥夏德全同时入宫,最后是夏德全成了平康帝身边的大太监,宫里宫外无所不管,但夏兴全却落到带孩子的份。
    像徒磊先前遇刺的事儿,若是落在夏德全手上,说不定早早就查了个水落石出,但落在夏兴全手上,直到现在连半点方向都没有,当然,他要是向夏德全求援,请夏德全搭把手,想来也能查出一二。
    不过那时夏德全远在京城,等夏德全知道之时,早就大半了月都过去了,所有的线索早就被人毁了去,夏德全再厉害也不是神,最后夏兴全查了半天终究是查不到出手的人是何人。
    废太子也是明白夏兴全的缺点,对这事倒也不意外,横竖不用细查,也猜得出是他那些兄弟们下的手,只不过不知道是那个兄弟罢了。
    他微微沉吟,“或许……磊哥儿说的不错。”
    也是他当年太自信了,认定自己一定能护得住孩子,结果还不是让孩子遇了险,险些没了性命。
    他现在年纪大了,也开始能感受到一些父皇当年的急燥之意,他在世的时候,自然护得住磊哥儿,但要是他不在了呢?
    从刺杀事来看,磊哥儿那句肉中刺、骨中钉,可不是说笑的。
    夏兴全眼睛一亮,“主子是决定出山了吗?”
    虽说主子被圣上囚禁在毓庆宫中,但在他看来,这也是主子不愿意父子相残,自锁于毓庆宫中,要是主子当真有心,那会出不了毓庆宫呢。
    能做到一个不过监国半年便搞到京城只知有太子,不知有圣上之人,要真有心相争的话,那能力绝对不是平康帝所能及的,更别提圣上眼下年纪大了,也越发无力了。
    废太子眼眸微垂,许久后才道:“是时候该让王子腾动一动了。”
    既然那人敢对他儿子下手,那便让他把水搞的更混一点吧!他倒要瞧瞧,究竟是谁敢做出这么没人伦的事儿。
    XXX
    废太子匆匆来回,静俏俏的全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除了太子妃之外,就连同宫养病的柳贵嫔都不知道废太子曾经出去一趟,更别提旁人了。
    太子妃细细问着废太子,莫说徒磊的模样了,就连他穿着什么衣裳,衣裳的颜色是素的还是艳的,穿的什么鞋子,就连头上的发带是什么花纹的,都连连问了好几次,恨不得把孩子的一切都牢牢记住。
    废太子不厌其烦的一一说了,确定了孩子一切都好后,太子妃才悄悄地抹去了眼泪,低声道:“看来磊哥儿在外头过的还成。”
    不枉她当年狠下心来把孩子给送出去,知道孩子一切都好,她这些年来母子分离之苦也不算白受。
    废太子微微一叹,握住了太子妃的手,低声道:“下次咱们一起去瞧瞧孩子。”
    当年是他太任性了,相信自己是太子,是国之储君,又太过相信父皇,便为所欲为,不考虑后果,没想到反倒因此被人捉到了小辫子,险些害了妻儿。
    当年太子妃虽是暪住了喜,偷偷产子,但也因为如此,怀胎时便少了调养,之后这身子骨便一直不好,再加上是自己接生之故,生产时不顺,失血过多,从此再也不能生育,徒磊是她唯一的骨肉,也怪不得太子妃如此在意。
    太子妃虽是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要是咱们都不在了,那谁来主持大局?就靠两个侧妃?还是靠着柳贵嫔?”
    说到柳贵嫔这三个字,太子妃略略流露出了几分狭促之意。
    那两个侧妃都是宫女出身,身份不高,只不过因为生了废太子的庶长子和庶次子,这才能母以子贵了一把,破例被立为侧妃,要论家世,还远不如理国公府的柳贵嫔呢。
    不过柳贵嫔家世虽高,但也是个麻烦人,当年废太子便是防着她,这才早早立了生育了庶子的宫女为侧妃,好断了柳贵嫔的晋升之路,不过偏生她现在有了喜,打不得骂不得,只有等孩子出生之后再好好收拾她。
    要不是为了防着柳贵嫔跟外头的柳家有所连络,他们也不用特特弄伤柳贵嫔的腿。
    “你啊!”废太子明白太子妃的意思,笑骂了一句。
    他顿了顿道:“我已经让王子腾动手了,你先提醒石家一声,是时候该做准备了。”
    太子妃是缮国公府石家嫡女,这事一起,所有的四王八公必定会被牵涉到,缮国公府虽然是四王八公之中最低调的一家,但因为太子妃出身缮国公府,如果他没猜错,只怕缮国公府是最先遭殃的。
    太子妃神色一澟,声音微微发颤,难以置信的问道,“二爷终于决定了?”
    她还以为,二爷这辈子就自锁于毓庆宫,再也不出去了。
    废太子没好气道:“再不出去,难不成当真让那小子把这天给翻了?”
    他要再不出去,还不知道磊哥儿那小子会做出些什么呢,说不得等他出去的时候,就是他登基之时了。
    别怀疑,他感觉得出那小子做得出这种事,而且怕也能做得到。
    太子妃闻言大喜,丈夫总算决定争上一争了,如此一来,她也总算有机会能真真正正的把孩子留在身边,那怕能够偷溜出去,偷偷瞧一瞧孩子,但怎么及得上真真正正母子相认呢。
    “二爷当真决定了?”太子妃仍有些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她就怕,丈夫又顾着父子之情,说什么都不肯争了。
    废太子笑的拍了拍太子妃的手。
    再多的父子之情,早在这些年里消磨殆尽了,他现在想的,只有保住自己的小家。
    XXX
    且不说废太子一脉悄悄的动了起来,因着林如海私底下的劝说,朝堂上虽有一些头铁之人不死心的参着新太子,但终究只是少数。
    连有着闻风上奏之劝的御史都不怎么参太子了,旁人更不好参,毓庆宫失火一事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了!?
    除了甄宫女子被罚在慎刑司做苦役,和原本的安嫔──安宫女子做伴之外,也就只有五皇子被到潭拓寺里念经,其他人一点子影响都没有。
    莫说平康帝私下狐疑起他那听话的四儿子是不是私下结交起了朝臣,就连徒明煜自个也大感意外,忍不住私底下跟幕僚说了几句。
    徒明煜自然知道毓庆宫里失火一事不关他的事,莫说他没那人脉,即使有,也绝对伸不进那毓庆宫里,不过就怕父皇一时脑抽,把这事怪到了他身上,眼见这事能无声无息的过了,徒明煜暗暗庆幸,直呼好险。
    要是自己身上当真背了一个弑兄之名,只怕这皇位于他会越发远了。
    不过他也着实不明白,这些年来他是真不敢和朝臣结交,在朝中识的人当真不多,怎么这一关竟然能如此轻轻松松的过了?
    幕僚微微皱眉,直言道:“想来这事必定有人帮着太子”
    要是无人相帮,这事不可能如此顺利的过了。
    徒明煜无奈的瞧了幕僚一眼,他也猜出这事是有人相帮,可是谁呢?
    他在朝中一则无亲近之人,母家不显,养母家就更别提了,他就算想使力,也无处使力啊。
    徒明煜此话一出,就连幕僚也有些哑然,他虽然知道太子一直不敢结交朝臣,但可真没想到太子竟然会乖到这种程度,他诡异的瞧了徒明煜一眼。
    讲真,这真的是个太子该做的事吗?眼下太子仍是太子也就罢了,但说句不好听的,圣上年事已高,随时都会过去,太子如果不及早做些准备,到时万一圣上宾天,太子在朝中没半点势力,甚至连人都认不全,该如何接掌这整个大晋朝呢?
    幕僚虽觉得不妥,但这太子总是以废太子之事为例,处处畏首畏尾,幕僚也不好说些什么,况且这话一出口有诅咒平康帝之嫌,幕僚也不好说,只能委婉劝道:“太子也是时候该发展一些自己的人脉了,咱们也不至于遇上事便如同瞎子一般,连个方向都找不着。”
    新太子摇摇头,“父皇至今仍不肯放权,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父皇不给,他也不敢抢。
    幕僚劝道:“或许太子该主动一些。我瞧圣上这些年来在政事上越发懒散,要是太子主动为圣上分忧,这才是孝顺之道啊。”
    他顿了顿道:“太子不瞧,这朝中着实有不少人仍念着废太子,还不是因着废太子当年在朝堂上着实做了不少实事,况且眼下众人都知道废太子当年被废的冤枉,要是太子再继续安逸下去,只怕……”
    毕竟事关大晋朝的将来,太子再不表现一下,只怕连圣上都会起了一些废立太子的心思了。
    不只是幕僚,就连他的贴身太监高明都劝了几句,“太子,奴才听说,圣上命林如海亲自教导着废太子养在外头的皇孙,可见得对那小皇孙颇为看重。”
    俗话说的好,隔辈亲,那怕是隔了辈的孙子,圣上对废太子所出的那小子也太过在意了,相较之下,磎皇孙不过就进过一次宫,连圣颜都没见着便让人送了回来,万一要是圣上因孙及父,便就不好了。
    更别提废太子在朝中极得人心,他要是窜起位来,说不定当真会有大半朝臣支持起废太子也不一定,这事不可不防啊。
    高明神色一正,“咱们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从甄家、废太子翻案,到毓庆宫大火,这一椿椿一件件他们都只是等着,从来没有主动出击过,俗话说的好,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们要是再不发展一些自己的人脉,事事被动,早晚会被人拖进坑里而不知啊。
    徒明煜沉默不语,他嘴上不说,倒也把幕僚劝他的话放在心上,但无奈他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做吉祥物都成了习惯了,要怎么抢差事,他不会啊。
    他许久后才叹道:“这差事岂是这么好抢的。”
    朝中有六部尚书在,本就有所分工,他平时也不在六部行走,那好抢什么差事呢,况且他也不是二哥,自小便被父皇带在身边,对朝中事务早就熟稔于心,说句不好听的,要是父皇突然丢了什么事给他,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呢。
    幕僚和高明一时讶然,那怕他们再机灵,也上不得朝,不知道该怎么帮着太子,也只能罢了。
    徒明煜的确是动了几分心思,但有些事即使是他动了心思也没有那么容易抢到的。
    万万没有想到,这机会竟然来的这么快!
    就在隔天的大朝会,辽阳府突送急报,北戎人似有大举入侵之势,不只如此,河南决堤,河南好些县市突遭水患,请求朝庭支援!
    内忧外患夹击之下,平康帝身形微晃,显然也受到了震惊。
    平康帝连忙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快给朕说个明白!”
    这些年来,北戎已经好些年没再大举进攻大晋了,怎么会突然在这时候来攻打辽阳府?说句不好听的既使是要攻打北戎,也不该是在这种季节。
    秋季正是牛羊长膘,也是牛羊的繁殖季节,其在北戎的重要性不下于大晋朝的春耕了,北戎人在这时候攻打大晋,岂不是自己找事!?
    那传讯士兵颤声道:“回圣上,北戎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早,偏生北戎牧草没存足够,好些牛羊饿死,北戎人这才……”
    他含糊说着,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其实连他自个也不明白,今年的雪是下的早,不过并不大,也不怎么冷,按说应该也不至于会涷死大量牛羊,引起北戎人进攻才是。
    况且要知道,大晋以北尽是北戎之地,一处的水草没了,再移到另外一处便是,何必非得攻打大晋呢?
    那士兵思前想后也着实觉得有几分不解,不过王大人带回来的北戎探子的人头也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北戎人,再加上辽阳府一带数次爆发了零星战役,可见得聚集在辽阳府的北戎人越发多了,大伙也不敢小看了这事,便急忙忙赶赴京报告此事。
    所谓三军未发,粮草先行,这事要是虚惊一场也就罢了,万一北戎当真大举入侵了,要打仗之前,这钱粮得先到位啊,不然大伙肚子吃不饱,谁有那气力去打仗。
    至于河南那的决堤就是当真货真价实的决堤了,治水绝非一件简单事,大晋朝每年不知道有多少税收都花在治水银子之上,可年年治水,年年成效不彰,究其缘由,也极为简单,因为那银子都落入了河道上的蛀虫的荷包里了。
    那治水银子可是以百万计的,好几百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谁会不心动啊,尤其这些年来圣上仁慈,不忍狠罚老臣们,每每都是高高抬起,又轻轻落下,大伙不痛不痒,别说伤筋动骨了,连头发没伤到几根。
    大伙看明白之后,河道蛀虫也越发无所顾忌,这手越来越黑,以往这治水银子至少还有三成能落到实处上,而如今还能有一成就算是不错了,长此下去,河堤不决才怪。
    河南府来人虽心知肚明,但不敢明说,含糊的带了过去,只着重在水灾之惨。
    平康帝也无意追究好好的堤防怎么会毁了,他脸色一沉,随口问道:“可有人愿为朕分忧?”
    北戎、治水,件件都是大事,一件都放不得。
    眼见有差事的机会就在眼前,徒明煜当下便站了出来,连忙道:“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好!好!好!”平康帝大喜之下,连说了三个好字,这才问道:“老四有何想法?”
    徒明煜一楞,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父王有何吩咐,儿臣照做便是。”
    他的长处就是听话,而如今更是准备把听话进行到底了。
    平康帝:……
    平康帝瞬间冷了脸,不客气的直接翻了个死鱼眼,要是以往,老四如此听话,他说不定还会高兴一下,但眼下正是要人办事的时候,他要这么一个啃老的儿子有何用?
    他连连问了好些,徒明煜全然答不出来。
    毕竟徒明煜当时站出来本就是一时意动,压根就没有细想,再加上他不曾参与朝政之事,好些事儿也不明白,当真是一问三不知,平康帝不过略略多问上几句,一下子就被平康帝给问倒了,一时间整个朝会都静默了下来。
    尴尬……全都是大写的尴尬。
    不只是徒明煜自己尴尬,就连平康帝和朝臣都尴尬的很,此时此刻,那怕不是废太子一脉的人都怀念起废太子了。
    所有的人都不免为大晋朝的未来画上个大大的问号,讲真,如果真的让太子继位,让这么一个废物坐上了皇位,当真是件好事吗?
    最后平康帝也拿老四没轭,不客气的直接挥挥手散朝,容后再议。
    以往听话是新太子的优点,但如今当真要人办事的时候,这听话便成了一大缺点了。
    老四本就才能不及废太子,平时不显,一但遇上了大事,这点子差异就顿时被放大了,要是废太子在此,怕是早就说出好些方法,那会像徒明煜一般,事事等着他吩咐。
    以前在未立老四为太子之时,老四遇事时还会动动脑子,想想办法,那怕这方法不是最好的,但也算有些想法,要不他也不会瞧上这母族不显的四子。
    但在老四做了多年太子,习惯在朝中做个吉祥物之后,也越发懒得思考,如今遇上了事,除了一句听父皇吩咐之外,再无其他建议,顿时让平康帝失望之极。
    太子乃国之储君,以老四之能,当真接得住这大晋朝吗?既使这些年来老四不敢掺和进朝政之中,但好歹这些年来朝堂中的大小朝会不曾缺席,怎么说也不该如此小白啊。
    平康帝叹道:“看来还是朕以前太过看得起老四了。”
    如今的老四,说一句草包都是太过夸奖他了。
    夏德全勉强安慰道:“太子也是未曾接触过政事,这才……”
    说到一半,夏德全也说不下去了,其实这还是得怪圣上自个,凭心而论,四皇子当年能被圣上看上眼,立为太子,自然是有几分能力的,只不过这些年被圣上防着防着,最后活生生的防废了。
    “唉。”平康帝无奈长叹,吩咐道:“让太子去六部行走,怎么也不能做个睁眼瞎才是。”
    “是。”夏德全连忙吩咐下去。
    “另外,”平康帝沉吟道:“让人点一点国库和我的私库,看看里头还有多少银子。”
    打仗、治水,可处处离不开银钱!
    平康帝立刻让人清点国库与他的私库,按说这清点国库没个三五七天,断是不会清点完毕的,但没想到夏德全派去清点国库的太监不过去了小半天就回来了,而且人人苦着脸,一脸为难之色。
    夏德全也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可是有着不长眼的官员阻了你们?”
    见到派去的人这么快回来,夏德全第一个想法便是他派去的人被户部的官员给刁难了。
    他们是太监,能近身伺候圣上,羡慕他们的人不少,但瞧不起他们的更多,以他的身份,自然没人敢刁难他,不过旁的太监可就不同了,被刁难一下,受些委屈都是常事。
    夏德全的眼眸里颇有几分煞气,冷声道:“说!是谁敢阻挡咱们办差?”
    以往那些官员面对他们一个眼,背着他们时又另外一个样子,他也懒得去管,不过这一次不同,他们可是正正经经为圣上办差,岂有那些官员说不的份。
    既然有人找死,那他就成全他们!
    被夏德全派去清点国库的两个太监仍就苦着一张脸,其中年级轻的那个小太监眼睛都快红了,他颤声道:“不是有人阻挡咱们清点国库,而是……而是……”
    他下意识的望向另外一个太监,那太监亦是苦着一张脸,许久后低声回道:“不是被刁难,而是……而是……”
    那太监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回道:“没东西可点。”
    “没东西可点?”夏德全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不可能啊,各地的秋收也该陆续收上来了,更何况还有今年的夏收呢。”
    太监无奈道:“秋收是收上来了一部份,不过都被人借光了,至于今年的夏收……”太监硬着头皮道:“也被人借光了。”
    说句不好听的,国库里收上来的银子还没捂热呢,就被人全借光了。
    夏德全脸色一沉,“你说些什么!?”
    他不是不知道圣上仁慈,允许大臣向国库借银渡日,但这也是早些年光景不好的事儿,况且这都是今年的税收,那有这么快被借光的。
    “是真的。”年轻的小太监拼命点头,连忙道:“我特意问过管国库的官员,他们说好些人都是昨天下午跑来借的,今年的税本就收的不多,这不就一下子就被借光了。”
    说起来,怪不得大伙都说朝里的大臣都是些老狐狸,圣上才刚动了点动用国库银子的心思,马上就在之前让人来借银子了,如今国库空虚,这下子该怎么办啊?
    夏德全脸色微沉,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冷哼一声,骂道:“好大的胆子!”
    明知道北戎、治水都是重中之重,还敢搞这种小手段,当真心里全然没有国家民族的存在。
    夏德全冷声道:“可知道是谁借了银子?”
    “知道。”年纪略长一点的太监连忙把先前户部里的借据都送了上来,他知道这事事关重大,特意让人把借据都整理出来带走,“我让人把这些年来的借条都整理了一份带来。”
    夏德全略略翻了翻,见里头有好些废太子的人脉,他微微挑眉,顿感讶然,没想废太子既然会在这种时候出手了。
    他微微沉吟,“走!随咱家去见圣上!”
    这父子之间的斗法暂且不论,他做为内务府总管,圣上的私库里有多少东西,他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别看圣上坐拥天下,但私库里的大多是东西,什么上等的布匹、玩物、件件不少,但最实用的金银之物并不多,那怕抄了安、甄两家,寻回了部份当年拨去赈灾的银钱,也没有贴补到多少。
    这北戎、治水的大头还是得来自于国库之中,而如今国库被人借空了,这北戎、治水还怎么个搞法?
    无奈之下,夏德全只有把这事向平康帝一五一十的报告了。
    一听到这事,平康帝难得的动怒了,“好个妖艳贱货,什么时候不借银子,偏在这时候借,坏朕大事!”
    明知道他急需用银子,还特特跑到国库借银,不是故意的才怪。
    夏德全沉默片刻,说实话,这也是圣上自找的,要不是圣上对那些大臣太过优渥,也不会养大了那些人的心,就像河道之事一般,说句不好听的,全都是平康帝自找的。
    虽是暗暗吐槽着平康帝,夏德全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连忙道:“圣上,私库里东西虽然不少,但银子却没有多少,就靠着私库里的一点银子,只怕是不成。”
    平康帝闻言忍不住露出几分讶异之色,“朕有穷到这种地步!?”
    这不可能啊!他可是大晋朝的皇帝啊!
    夏德全低声道:“回圣上,圣上的私库里尽是各地进上的贡品,大多是实物,这……”
    凭心而论,圣上自然是有钱的,光是圣上私库里的云锦便不知道有几百匹,云锦号称寸锦寸金,可见其珍贵了,不过有些事也是挺现实的,很多东西买的时候,值钱;卖的时候却全然值不上那价了。
    东西虽好,但也无法变成现银啊。再则,即使他们去卖了,谁敢买圣上专用的云锦?那些可是绣龙刺凤的,常人别说穿穿了,那怕是收得一匹、两匹是僭越,足以诛九族。
    夏德全略说了说,就连平康帝也都沉默了,没想到,他也算是另一类的穷人了,什么都有,就是没钱!
    他干着嗓子道:“如此说来,还是只能从国库中想办法了。”
    夏德全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低声道:“按老奴计算,今天的夏税与秋税和起来,莫约有一百万两白银,也尽够支应了。”
    光今年的便有这么多,要是再加上前些年的,那更是不计其数了,偏生这么大的一笔银子竟然都被借光了,一想此处,夏德全便忍不住捶心肝啊。
    平康帝越想越怒,“来人,让人去那些借了税银的人家里,叫他们把钱吐出来。”
    别当他不知道,大部份的臣子借银子都是为了花天酒地,可不是当真日子过不下去了来借银子。他眼下正为了军费与治水银子而烦心着,那些人凭什么拿着国库的银子花天酒地!?
    平康帝头一会妒嫉了起来,也不管什么老臣不老臣了,一律还银!
    夏德全虽是应了声是,但不知怎么的,却没有行动。
    平康帝不悦道:“怎么,朕没银钱打赏,就连传个旨都不会了?”
    夏德全连忙喊冤道:“哎啊,圣上啊,老奴那敢呢。”
    他顿了顿道:“老奴传旨还不简单,只是怕那银子都落到人家的肚子里了,那有那么容易再吐出来?”
    说句不好听的,逼人还银子这种事情,他不过是个老太监,这脸面怕是不够啊。
    平康帝微微皱眉,夏德全这话在理,这么大的事儿,的确是没有让一个太监出来的理。
    许久后,平康帝才沉吟道:“老四不是说要为朕分忧吗?这收债之事便交给他了。”
    他倒要瞧瞧,老四这孩子是真听话还是假听话。
    夏德全默默地为新太子点蜡,他知道,这是圣上给新太子的最后一个机会了,要再错过,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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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会时被主管问倒的话,真的会很尴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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