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竹珩回过头时, 身后的那道视线突然又消失了,他轻挑了一下眉毛,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 但仍旧没有发现什么。
这种被人在暗中窥觎的感觉很特别, 所以他很确信刚刚到那道视线并不只是自己的错觉。
“你去看看。”他轻声说道, 身旁凭空出现了一把泛着暗红色淡光长刀。
很显然罪念已经是把成熟的妖刀了, 它早就学会了如何操控自己。
长刀在原地转了两圈之后, 迅速地飞了出去, 除了锋利之外它最擅长地便是追踪之法。
曾经它可以硬生生地撵着乌泽跑了三天, 若不是竹珩临时有事将它强行召唤了回去, 那条黑龙还真就未必能比它一把刀更有耐力。
竹珩想了想,又不放心地放出了一缕神识跟上了那把不着调的妖刀, 随后他又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大步地向先前去过的那间审判室走去。
通过了一扇窄小的侧门后,他慢悠悠地走进了审判室里, 因为屋内连一扇窗户都没有,所以自然也不会有阳光照射进来,昏暗的大房间里空荡荡的显得有几分诡异。
竹珩放眼看过去之后, 发现这间审判室的门虽然很小,但它里面的空间却十足的宽阔,看上去有些像他曾经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教堂, 应该可以容纳不少人。
不过这倒是让竹珩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场审判, 才会需要这么多的人参与。
而罪念此刻看上去格外的兴奋, 随着自己主人的实力逐渐增强, 它近年来被使用的频率也逐渐变得越来越小。
身为一把“工具刀”, 它开始有自己是不是要被淘汰的错觉, 这种惶恐感让它追逐着前方的那团黑雾时, 不得不用上了当年在锻造炉里被火烧的那股劲。
“我们都有罪——”
它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雌雄莫辩,锐利却并不刺耳,但带着一股直冲灵魂的蛊惑感。
“公道不在人心。”竹珩轻声地念着左侧墙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出了的一行小字。
他看着那行字想了一会,随意地用自己的袖子扫了两下前排的椅子,然后慢悠悠地坐在椅子上扫视着周围。
这间看上去威严无比的审判室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血气,但嗅起来并不像是人类的气息,也许是妖怪或者其他东西的血。
他轻轻地眨了两下眼睛,甩手去掉了自己身上的匿行术法,随后慵懒地将脑袋倚靠在身后的桌子上,有些随意地将小腿搭在了桌面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裸露出来的小腿和脚踝上还带着泛着银光的妖纹,在昏暗的审判室里显得格外的耀眼。
大约过了有两三分钟,后排的桌子向一旁缓慢地移开,地道里爬出了一个看上去有些贼眉鼠眼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瞳孔是浑浊的黄色,他紧张而又安静地盯着前排正在假寐的竹珩,眼神中带着畏惧和难以压抑的狂热。
“您也是来和我们一起完成伟大计划的吗?”男人有些谨慎地看着竹珩问道,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而又强大的妖怪。
竹珩听到这种话的时候连眼皮都懒得抬起来,他在心里嗤笑了声,心说再伟大的计划能伟大的过他吗?
那个男人没有听到反驳,一时间看上去更加的兴奋了。他有些激动地握紧了拳头,但又不敢靠前排的那个强大的妖怪,所以只好在原地走了两圈。
他用力地抓着自己本来就没剩下几根的头发,颇有些神经质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先生没有骗人,会有越来越多的同胞加入了我们!”
竹珩懒洋洋地用尾指掏着自己的耳朵,也不知道这未老先秃的毛病是不是上方每个员工的标配。如果是的话,他就打算让吕辞卿马上辞职了,毕竟谁知道地中海算不算工伤。
先前放出去的那缕神识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就在那个男人刚想举起手用跳大神的姿态大声呐喊的时候,身体突然猛地抽动了一下,整个人都无力地跌倒在了地上。
“我错了,我有罪,我该死!”那个秃顶的男人用力地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随后绝望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泪水不断地从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流了下来。
罪念在他的身后旋转了两圈后,又重新飞回到了竹珩的身边,心智不够强大的人往往只要靠近妖刀便会被影响到。
竹珩垂眸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自己手心里那块被罪念带回来的黑色碎片,这个碎片上携带着浑浊而又浓郁的妖气。
就如同他上次击穿的那团灰雾后掉落下来的东西一样,他没有想到这种东西居然还是可以量产的。
不过一想到连外面那群姓司的灵力资质都能跟复印粘贴出来的一样,那出现这些个奇怪的东西后,反而倒是让他觉得没有那么奇怪了。
审判室后排的那个男人还在声泪俱下的检讨自己的错误,反复正在接受一场严肃的审判,他将自己所犯过的罪全部都如实的说了出来。
五分钟后,竹珩轻轻地咬着自己的食指的指关节,努力让自己强行打起精神来听对方讲话,避免错过一些有用的内容。
但听了这么久,他对这个男人当年究竟是如何在学校偷舍友内衣物之类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甚至还有些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话说这到底都是些什么变态啊!
“………………”
回到别墅后,竹珩仍旧觉得自己的耳朵还有些嗡嗡响,这让他忍不住歪着脑袋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耳廓。
“耳朵怎么了?”注意到他一回来就开始捣鼓耳朵,吕辞卿有些不解地看着他问道。
竹珩伸手轻轻地揪了一下自己两边的耳朵,随后抬起头看向吕辞卿的眼神中带着一股迷之的幽怨,他咬牙道:“碰见了一个嗓门大的变态死话痨。”
省略掉了那个变态意淫自己的舍友、男同学、男老师、男教授乃至四十九岁的校长等一系列让人听得头大的废话之后。
竹珩将自己听到的为数不多有用的消息告诉了吕辞卿。
唉!那把妖刀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让人跳过不想听的内容的能耐。
按照那个变态的意思,他们的首领应该是一位被他们称为“先生”的男人,这群人正在为了他们所谓伟大的计划而努力的奋斗着。
不过目前看来这位先生的魅力好像还不够强大,所以只能招来这么一群歪瓜裂枣的死变态。
“我后来临走之前,又认真地去研究了一下那些姓司的人。发现除了灵力和资质有几分相同之外,他们和正常拥有灵力的修士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想起这件事时,竹珩仍旧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那些家伙只是拥有灵力的傀儡他反而没那么奇怪,可偏偏那些姓司的都是拥有理智的正常人。
不过这样一来,他反而能将那个变态口中的“先生”和幕后的那个人彻底分开来看了。
那位先生的计划大致好像也只是为了反上方,他所谓的那个计划据说是为了给妖怪和那些拥有灵力的人创造出一个更加自由,没有拘束的组织。
不过就目前对方的计划受到了不少的阻碍,而且好像还挺缺资金的,为此他们在暗地里已经开了好几次众筹,但每一次都没有筹集到众筹金额的一半。
除了那些抱有坏主意的修士和极个别实力没那么强大的妖怪之外,支持“先生”计划的人并不算很多。
竹珩甚至还怀疑对方后期会不会卷着钱款跑路,没准这只是一场酝酿已久的仙人跳。
但那位“幕后的人”就显得要有意思多了,无论是促使四大凶兽提前突破封印,还是量产姓司的优质员工和那些不明属性的妖雾,每一件事情跟“先生”比起来应该都算是大手笔了。
沉香的表情有些纠结,他困惑道:“虽然道理我也不懂,但这究竟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觉得三界之内灵力最充裕的地方是哪?”竹珩笑着反问道。
“自然是仙界啊。”沉香很自然地回答道。
竹珩挑眉轻笑道:“倘若人间真的灵力复苏了,你觉得这个灵力是从何而来?上方这个民办的组织,又是哪来的能耐向天庭借调神仙?”
沉香思索了片刻后突然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细想了一下虽然还是有些不明觉厉,但他隐隐约约好像顿悟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微微仰起头语气中二道:“难怪天庭会特地安排我下凡,原来我是被命运选中的男人。”
不,其实你是被你舅舅插队安排下来的。月下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是决定给孩子留一些面子,便默默地将这句话又咽了回去。
二郎真君都开口想给自己外甥拉点业绩了,谁都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更何况二郎神的这外甥上边还有一个跟谁都能称兄道弟的好师父,各路的神仙多多少少都是要给他一些面子的。
其实就算凡间真的灵力复苏了,对仙界也未必能有什么影响。哪怕天真的又让人捅破了一个洞,那帮神仙也能拿着补天石学着女娲再补一次。
总而言之,能够在人间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举动,或许在那些个神仙眼中也只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吕辞卿见竹珩还在捣鼓自己的耳朵,便干脆拿了一根儿童挖耳勺开始替他掏耳朵,他的动作很轻,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小了,“如果真的是魍魉,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竹珩刚想摇头,但被吕辞卿眼疾手快地摁住了脑袋,他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笑道:“谁知道呢。”
无论幕后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魍魉,在这个时期选择让凡间灵力复苏无疑都是最愚蠢的决定。人类如今的科技发展已经让他们逐渐有了跟妖怪对抗的能力,所以灵力的复苏迟早是会挑起一场战争。
要知道在和平时期来捣鼓这种事情,是很容易招雷劈的,真正意义上的被雷劈。
“说起来,最初的灵力复苏还是您先起的头吧?”
心月狐倚着下巴,微笑着看向了那只窝在吕辞卿膝上掏耳朵的大妖怪,她轻声道:“被世人逐渐遗忘掉的名字,灵圣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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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