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努力压住心跳,一声也不敢出。
手机信号也不知怎么回事,从这几个人进门开始,就完全断了。
下头那几个人,他觉得有些脸熟,应该都是魏屯本地的村民,祁山心里不觉更害怕,如果自己暴露,万一……
可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那姑娘被害。
祁山小心翼翼地打量破庙,到是有一些柴火棍,或许可以充当武器。
只是,他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单薄的身体,再看看底下的人,哪怕是看着最和气的那个,脸上的笑容同他撸起袖子露出来的那结实有力的胳膊也完全不搭调。
略胖,神色和气的男人拎着磨好的刀,大跨步地走到杨玉英面前,一伸手拽住她一只胳膊。猛地一举刀。
“等下。”
魏大轻声道。
“先拍几张照片,等下,我打个电话,录个音。”
电话另一头是个年轻,也较为温和的声音,有点漫不经心:“没错,只要一只右手,给个教训而已。事成之后我老板绝不会亏待你们,还有,这个电话不用再打了,我听老黑说过你们个顶个都是熟手,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老板您放心,只要钱给得到位,保证办妥当。”
魏大挂了手机,熟练地检查了下录音,冷声道,“哥几个,你们以后要是自己去接活,也警醒着些。讷,刚才那个张星星和我说,要先讹他妈一笔的事,我也拍了视频,留个把柄,不过咱们不做这小兔崽子的生意。行了,不废话,干活。”
胖子重新抄起刀,刀光闪烁,破旧天窗外呜呜的风声一时远,一时又近。
祁山越发心慌意乱,两条腿都在不停地打哆嗦。他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拼命给自己鼓劲,底下有一个姑娘身处险境,还是个漂亮姑娘,那么年轻,可能连三十岁都不到,他是个男人,如果他眼睁睁看着人家姑娘遇害,真怕回家做噩梦。
可是,他害怕。
他特别怕死!
他从小到大,连小学的时候都没和人打过架,同学和亲戚们都戏称他‘大妮’。比起淘小子真是乖的不得了的那种。
现在他却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学学怎么打架?
诸般念头好似很多,其实只一瞬,连风吹起的树叶都尚未落地,祁山就打了个哆嗦,回过神。
胖子的刀已经在杨玉英的脸颊上照出一抹青影,冷冽的刀光,看到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祁山一狠心,一咬牙,提起一口气:“住手啊啊啊啊!”
他整个人跳下高台,连滚带爬地撞向那胖子,眼看那把刀就在眼前,吓得他抱头,闭上眼,但马上又睁开:“小姐别怕……”
一句话没说完,就见本来闭着眼坐在破烂板凳上的杨玉英,竟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捆在她身上的绳子,此时被她拿在手中,轻轻缠来绕去,一派悠闲自在。
胖子反应贼快,反手就是一刀朝杨玉英肩胛处砍去,一刀下去,他明显感觉到还没有砍中人,就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能再往下砍。
魏大所站的角度,看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咯噔:坏了。
他连想都没想,一个箭步过去,却没攻击杨玉英,而是一巴掌打中胖子的手腕,打得他刀落了地,又顺势压着他跪下,涕泪俱下:“高人,是我们被猪油蒙了心,居然动了这等恶念,您要打要罚我们都认,看在我上真有七十三岁老母,下面一儿一女身患重病,媳妇眼瞎耳聋的份上,留我一全乎……”
说着,他就甩手抽了自己三个嘴巴子,牙齿都飞出来,一片红肿,显然是下了大力气。
杨玉英力透掌心,还没废了这帮人,这几个滚刀肉的做派就把她逗笑了:“文桓,你怎么说?”
“魏明勇,唐州滨海市落梅县高家庄魏屯村人,年四十一,伤人四十九次,断人手足,致人重伤七次,天曹有记录,已削其阳寿十三次,现余阳寿三载七月二时三刻余,杨大小姐,现拟直接递交材料给阳间县衙,你看如何?”
文桓声音不高不低,随着最后一个字吐出,魏大和魏三齐齐色变,猛地一矮身,就地一滚,撒丫子就跑。
他这动作娴熟得紧。
杨玉英手里的绳子彷如活的一般,嗖一下飞过去径直勒住魏大和魏三的脖子,向回一拖,搂住其他三个人霎时间钉在了窗棱之上。
魏屯的这几个人挤成一团,被勒得脖子生疼,几乎喘不上气。
魏大眼珠子一转,高声喊道:“喂,告诉你句实话,我们可不是随便埋伏要坑人,一般游客我们也不会坑,今天就是专门等你呢。”
“你知不知道是谁给我们帮忙,同外头大老板合作,把你哄来让我们绑你的?告诉你,就是你的宝贝儿子!”
杨玉英看了看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呵,你这人真是张口就来,什么都敢说?这种话,有人会信?”
“不信?你以为你儿子是什么好东西?”
魏大很有一股子光棍劲儿,“告诉你,他和我合计着算计你的时候,我都给拍下了视频,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啧,你肯定想象不到那场面有多好看,姑娘,如果你真不放过我,那我拖着你儿子一起死。”
“你可是当妈的,亲妈,哪怕那是个小白眼狼,你能狠心让他在网上现一回眼?告诉你,现在可不比以前,互联网有记忆,你那儿子刚多大?十岁,十一岁?还在上小学?如果给他留下这么一个黑底子,他的将来可会变得相当精彩!”
魏大双目死死盯着杨玉英,仔细看她的表情,随即便露出一丝喜色。
杨玉英心口忽然一酸,澎湃的,压抑不住的感情倏然从胸口直冲入脑,一瞬间眼前发黑,明明神智清明,但身体就仿佛拥有另外一个记忆,另外一个灵魂,脸颊上隐隐镀上了一层霜色,她极力抑制,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非常绝望。
祁山呆立在一边,看到杨玉英的表情,心头一酸,眼泪滚滚而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就是想哭,心里特别特别的难受。
魏大啧了声:“可怜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杨玉英的神色却一冷:“我不信,不过如果是真的,他是我的孩子,我才更不会包庇他。”
她隐忍,甚至一时说不出话,声音嘶哑,却努力把声音拔得颇高,“他还小,此时不让他,让他……知道错,学会走正路,他这一辈子,才是真的会毁掉,也会毁掉别人,为了……”
后半截却只有嘶声,细弱的厉害。
话未说完,杨玉英忽然动手,咔嚓咔嚓,把魏大的手臂卸下,顺手夺去他指尖的刀片,拿到眼前看了一眼。
那是把很漂亮精致的仿佛艺术品一样的小小刻刀,把有断裂,明显是有年头的老物件。
杨玉英凝神一看,把上刻有‘玉书’二字。
她觉得有些眼熟:“文爷,给掌掌眼。”
文桓披着那身死贵死贵的貂皮斗篷,慢吞吞从庙门进来,先打量了下破破旧旧的神像,摇摇头,凑过去一瞧,挑眉道:“哟,六百年前的大雕刻家赵玉书用的那把‘胭脂雪’?我记得他第一把刻刀,就是那把‘紫瞳’,拍卖会拍卖价一千六百万成交。”
魏大顿时愣住,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我说,这把‘胭脂雪’比‘紫瞳’有名,是赵玉书当年为陛下雕刻锦绣江山图时用的,看见这个断裂的缺口没有,当时锦绣江山图完成,陛下欲亲自刻下自己的名字,因为太过激动,竟将‘胭脂雪’捏出一道豁口。”
文桓目光悠远,“当年那位陛下,可是大齐国少有的高手,大齐国皇帝后来一直太过文弱,终归是少了几分先祖的风采。”
魏大死死盯着刻刀。
杨玉英淡淡道:“会给你的妻儿父母。”
魏大张了张嘴,终于缓缓瘫坐下,小声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杨玉英收敛了眉宇间所有的情绪:“犯错的人,无论他是谁,都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十分钟之后
破庙外,树林中,张星星努力把衣服裹得更紧些,紧张地,死死盯着大门,心情分外紧张,时不时地把手机拿出来看一眼。
终于,杨玉英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张星星浑身颤抖,努力去看,脸上干干净净的,虽然神色有些严肃,胳膊没有事,似乎没有受伤?
他顿时惊讶,一迟疑,只见妈妈穿过树林居然向他走过来。
张星星一时更不知所措,眨眼的工夫,先看到一双鞋,抬头,看到她的脸,眼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些许茫然。
杨玉英的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女子的所有记忆。
那记忆,本来不该全是苦痛,可如今留在她身体里的,她能体会到的,除了痛苦,竟仿佛再无其它。
杨玉英轻轻地以灵力运转全身,就好像想给她一点温暖。
人活在世上,如果有幸,碰到了好人,父母也好,丈夫也好,儿女也好,那就快快活活地相伴前行,珍之重之。
万一不幸,你所遇到的,所珍爱的那个人最后与你背道而驰,也要劝慰自己,心疼自己,看开一点,想开一点,这世上总有不辜负你的人,不辜负你的事。
杨玉英的心情渐渐平静:“星星,你不是说摔断了腿?哪里断了?”
张星星愕然,脑子里一片空白,半晌才道:“我当时摔得很疼,特别疼,我以为断了,没想到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杨玉英的目光平静得近乎冷漠,仿佛能把他所有的思想都看透。
魏大拖着尚未复原的手臂,挂着绳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杨玉英身后,此时忽然冷笑:“呸,你个小毛孩子真以为这世界很单纯,你以为我们这些大人傻?就你刚才和我说话时的样,早拍下来,备份都一大堆,小子,现在给你妈磕头赔罪,表现好一点……”
张星星猛地一抖,心中又惊又怕,但一看到杨玉英的脸,怒火顿时上涌,猛地推了一把,小小的脸上充满屈辱,近乎歇斯底里地吼:“我赔罪?凭什么!”
他一推杨玉英,拔腿就跑。
杨玉英也没追。
文桓轻轻地抬起手来捂住眼睛:“虽然前面有坑,但真不是为他准备的!”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杨玉英默默走过去一看,张星星意外跌到山下,幸好不高,不到两米,又刚下过雨雪,满是泥泞。
“哎!”
祁山紧紧抱着手机,抽噎了下,偷看杨玉英,只觉得这位特别眼熟的漂亮女子,真是太可怜,太可怜了。
杨玉英拎着昏过去的张星星,带着祁山,被捆着的魏大已提醒人,径直回到山道边的马车里去。
两个漂亮女明星此时正处于懵懂状态,就在不久之前,她们拿着手机彼此发定位,发了好几次,又上网,还在确定自己的位置,确定了无数次——魏屯?
“怎么可能!”
什么样的马车能跑这么快?天马?就算抄近道,直线距离也没这么快的道理!
三观都要不好了,哪里还有心情注意几个狼狈的陌生人!
一路去往县衙,她们两个才回过神。
“我的妈呀,好像出事了?”
三天后,杨玉英刚从影视城出来,就看到张斌直直地朝她走过来。
“杨玉英,你是不是疯了?连你儿子都害?就算你攀上高枝,找了别的男人,可你能不要我,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儿子?他是你的亲骨肉,你真是个疯子。”
满影视城的人齐刷刷看过来。
张斌抬着头,心里冷笑:谁不知道这圈子里混乱,杨玉英爬起来,不知道要分多少人的蛋糕,恐怕就是没有事,别人还要捕风捉影,如今他给提供谈资,接下来都不必他下场,光是这些人就……
“你哪来的,张口说别人是疯子?”
“杨小姐本本分分,安安稳稳地在我们影视城拍戏,每天天不亮就开始拍,到天黑还拍不完,大家都看着她,这么多摄像头盯着,你要是说话拿不出证据,我现在就联系我的律师,告你诽谤。”
郑一诺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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