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龙套惨死怒火熄,降胡献策上中下
“哗,扑通。”
染血宝剑抽出,失去支撑的尸体轰然倒下,和马尸栽在了一处。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剑尖滴下,李陵抬起脚踩在尸体上,噗嗤一声,大片血液从脚下渗出,他的目光却不移分毫,迎着众降胡惊惧的眼神,挨个看过去。
一众降胡被气势所迫,全然不敢和他对视,纷纷侧头避开。
一直等到血顺着地面流到了脚边,才有人从震慑中挣脱出来,抬起脚避开血液,惊恐地扫了眼尸体,磕磕绊绊地说道:
“统统统,统领死了!”
顿了顿,视线向上移动到踩着尸体的人身上,复又补充了一句:
“是被汉大人所杀。”
但也仅仅是说,他甚至连看“真凶”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是为统领报仇了。
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宣布死讯,告诉所有人,统领死了。
无名龙套(撒铁钱):呜呜,统领,走好,愿撑犁处不会再有刀兵。
“……”
别觉得他这么做是自欺欺人,很有蔡邕哭董卓,刀子没挨身上就不知道什么叫疼的三分色彩。
须知凡事都是对比起来的,此人自欺欺人,其他同伴的表现则更加不堪……
“瞎说什么,分明是龙套贼子犯上作乱,持铤杀害大人坐骑,大人这是对他还以颜色。”
(啧啧,这幅旧主死了,尸体还温着呢,当场就找新主投效的嘴脸多么有我大匈奴特色啊)
“就是就是,人都死了,难道你还想替死人鸣不平吗?”
数落完哭嚎的同伴,这名降胡还觉得做的不够,他连忙转身朝向李陵,嘴唇颤了颤,用到嘴边的拍马又被咽了回去。
“不行,我刚刚已经拍过了,再拍,落得一个拍马小人的印象不说,还起不到作用。
“这汉人出手,看似是因为统领犯上,斩杀了坐骑,但根本原因却是统领没用……不,是没有他以为的那么不可替代了,这才悍然出手击杀。”
余光迅速扫过队中的亲卫俘虏,以及那面从他身上缴获过来的金令,无名降胡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再这么浑浑噩噩厮混下去,不是成了统领第二触怒汉人被杀,就是死在同袍的刀剑下。
“混亦死,举大事亦死;等死,死国可乎?干了,不就是一条命吗!”
膝盖一软,硬是在这半干不干的血地里跪了下去。
“扑通。”
跪下后,其人双手高高举起,“咚”的一声响,五体投地对着李陵一大拜,复又抬起头,顶着那一说不清是磕的,还是血热的红额头,眼睛瞪得大大的,毫不畏惧地和李陵对视,迅速引来了李陵的注意。
“何事,你也和他一样,想求本司马,给你的统领收尸吗?”
说罢,李陵抬起宝剑一指那名从头哭到尾的降胡。
“呜。”
原本只是抬手指一下人,没成想,其人居然胆小到被剑指一下就误以为要杀自己,顿时止住哭声,吓得浑身发抖,牙关上下碰撞,哆哆嗦嗦地说道:
“不要杀我,我不哭就是了。”
这般姿态,还不如蔡伯喈呢,起码人家在得知要死的时候,求饶用的还是太史公故事,说的是为汉家修史,可没你这般直白。
“……”
李陵的表情一时间僵在脸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求饶的降胡,心中早已骂翻了天:
“你们这些匈奴狗是不是这里(比划)出了毛病,回回都能在我意想不到的地方出问题。”
为了维持汉军司马的高冷姿态,他不能把心底话诉之于口,只能保持一副不在意的神色,静静等着哭声停歇。
这番面部表情的变换被一旁的做大事降胡看在眼里,稍稍一推断,他便把握住了李陵的心理。
“天助我,在汉人面前刷印象,取代统领的机会来了。”
换作旁时,降胡非得狠狠奚落一般哭泣的同伴,但此刻,心中欢喜的他看都懒得看一眼,双手四肢握在一起,拇指弯曲,对着李陵一作揖。
“大人,小的非是为了收尸,而是有计策要献给大人。”
“刷,咔吧。”
紧绷神色缓和,李陵淡淡看了眼这名替自己结尾的降胡,既没有眼神感激,也没有心生好感,他伸手拭过血迹,把宝剑往鞘中一收,淡淡开口:
“说来。”
“方今之困局,无非是被面前之敌挡了归路。想强冲过去,担心起到反效果,让散乱的敌人抱成团,更难对付。
“可若不强冲,慢慢施展攻心之策逐个化解,耗时又太长,一旦拖到身后那位忠心骑士赶到,言明我等身份,局面顷刻间大坏。”
降胡面带自信笑容,洋洋洒洒地分析了一通现今局势。
“嘁,纵横策士的话术,多少年的老套路了,也不嫌旧。”
看着这套在华夏大地上上演过无数次,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游说过程,李陵心知这是要自己去问“先生有何妙计”,然后再继续作答。
“小小降胡看了几处蚩尤戏,听游商说了几个故事,就敢效仿策士谋臣行事,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且看着吧,若最后说的可,那而公就陪你演一出,若是说的不行……嘿!”
心下发狠,强忍着腻歪至极,想要作呕的不适,李陵捏着鼻子配合道:
“哎呀呀,你说的深得我心,而今局势这般艰难,你可是有什么计策献上啊?”
“大人,小人有上中下三策献上。”
有些飘飘然的降胡并没有察觉到李陵那抹隐藏的狠色,他也就没有意识到事实和自己期望的几乎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只当汉人是在那蚩尤戏之萧何月下追韩信中的刘邦,自己则是那位大智者萧何。
(等等,刘邦军的智者,不应该是张良、陈平吗?后来,“良平之谋”都演变了个成语嘞)
降胡(挠头):俺,俺只知道萧何月下追韩信,谁知道张良是谁啊。
紫轩:……
带着这般朴素的知识储备,降胡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下策便是派一勇士,主动迎向那位被咱们抛下的忠义骑士,趁着他不备,一挺刺死,然后就可以不需在意时间地慢慢攻心了。”
“太弄险。此事成功与否,全部系在前去执行的勇士身上,可以当作保障一同进行,不能当作依仗。”
李陵轻轻摇头,如那些故事中的君王一样,否决了这个下策。
……
蔡邕“哭”董卓;
……及卓被诛,邕在司徒王允坐,殊不意言之而叹,有动于色。
允勃然叱之曰:“董卓国之大贼,几倾汉室。君为王臣,所宜同忿,而怀其私遇,以忘大节!今天诛有罪,而反相伤痛,岂不共为逆哉?”即收付廷尉治罪。
邕陈辞谢,乞黥首刖足,继成汉史。士大夫多矜救之,不能得。
太尉马日磾驰往谓允曰:“伯喈旷世逸才,多识汉事,当续成后史,为一代大典。且忠孝素著,而所坐无名,诛之无乃失人望乎?”
允曰:“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方今国祚中衰,神器不固,不可令佞臣执笔在幼主左右。既无益圣德,复使吾党蒙其讪议。”
日磾退而告人曰:“王公其不长世乎?善人,国之纪也;制作,国之典也。灭纪废典,其能久乎?”
邕遂死狱中。允悔,欲止而不及。时年六十一。搢绅诸儒莫不流涕。
北海郑玄闻而叹曰:“汉世之事,谁与正之!”兖州、陈留间皆画像而颂焉。——《后汉书·蔡邕传》
蔡邕的行为看似很憨直,对董卓这么一个几乎是汉末军阀下限的家伙动色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其实不然。
东汉君主二元论,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了,此处蔡邕之所以“哭”国贼董卓,不是这厮黑了心,不想匡扶汉室,为一个国贼叫怨。
而是因为董卓确确实实是征辟他的“君主”,于理,他理应对董卓“尽忠”,唯独在王允王司徒看来,这个“忠”是“小忠”罢了。
于情,在董卓x蔡邕这段君臣际遇中,除了一开始征辟时用的“我力能族人”来恐吓这点不好,相处期间,我董主公对蔡臣子是十分优容的。
无论是拐弯抹角地拿姜太公举例,说称“尚父”不合适,需等到平定关东群鼠,还于旧京再考虑;
还是二年地震时,拿谶讳之说劝他不要僭制,“金华青盖,爪画两轓”的这样车子不要乘,要乘“皂盖车”也好。
董主公都一一听取了,并没有展露虐杀大臣,一言不合族人的暴虐。
客观来说,在那个半月迁都长安的“奇迹”中,他蔡伯喈没有成为丢儿失女,哭嚎震天的百万洛阳士民中一员;也没有像昔日同僚那样倒毙路旁,尸体沦为野狗啃食。
毫无疑问,这源自于董卓的保护。
既是知遇之恩,又是“救命”之恩,纵使那个西凉胖子并不对自己言听计从,让“足智多谋”的自己口出怨言。
但归根结底,他董仲颖对蔡伯喈是有恩的,他为什么不在听闻董主公死讯后,神色大变呢。
或者说,他凭什么要如忍辱负重数载,国贼终诛的王子师那般快意呢。喜欢草莽之辈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草莽之辈六六闪读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