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牛的村子不大,总共十几户人家,大大小小各种院子分为南北两排,两排院子中间是通往下一个县城的道路,这附近两三百亩地便是他们整个村庄赖以生存的良田。
村子里所有的房子都是木头或者泥巴堆砌的,每家每户的小院里都堆放着柴火和一些农具,最东边一个看上去还挺大的院子便是阿牛的家。
郎中治病总要先了解病情如何,阿牛抱着刚复原的右手一直没开口说话,他的弟弟拎着竹篓进到小院后,便丢下竹篓先跑进了屋里,好像对五徒等人的到来敢到畏惧。
马车上,有一袋米粮,是五徒他们赶路上备用的,粗麻布的袋子里盛放了五十多斤大米,这些足够一日两餐节俭的农户吃上一阵子,五徒为了表示诚意,亲自从马车上将米粮抱下来,放到阿牛他们家的院子里,才开口对阿牛说道:“这些米粮够你们一家吃一段时间的,车上都是其他东西,剩下的歉意便让我师父出手,为你家人治病。”
郎中也没墨迹,径直走进正屋里,其余的人包括易横在内都在马车上等候着,阿牛家的院子只是相比其他村民的家宅大一些,正屋也是一样并不大,若是师爷等人一起进去,保准会变得拥挤,而且人家是得病的,不随意靠近得病的人,也是古人时刻要谨记的事情,这个时代的医术是可以医治不少病,但也要看出手的医者本领是不是到家,而且谁也不敢保证天下间所有的病都能治好,所以远离得病的人,避免自己得病,也是江湖上最需要注意的事情。
正屋里,郎中进入之后,五徒也和阿牛走了进来,郎中已经在给阿牛的母亲和老爹把脉,同时还问问病症如何,待一切做完,才对五徒说道:“去看看,别人给他们开的药方,最好去看看药渣。”
听到郎中的要求,五徒立刻跑去查看,过了一会儿,一手里拿着剩下没有吃完的药材,还有一口小陶锅,“师父,就这些。”
其实五徒想问问是什么病的,可看到郎中的表情有点凝重便没问出口。
“呵呵,体虚受寒,一般的伤寒病,你们请的郎中为何给你们开这些,这些都是安神的药材,难怪要你们把存粮都搭进去了。”郎中无奈的摇摇头,说着便走出正屋,过了一会儿再次进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些药材,“五徒,把锅洗洗干净,把这些药煎熬出四份,他们家里的人,每人都要喝一份。”
“是!师父!”五徒心里有许多疑问,但作为徒弟,在外人面前必须要百分百遵从师父的命令,应答一声之后便去熬药了。
五徒刚刚起身,郎中便看着病情不重的阿牛老爹问道:“你们一家可否得罪了人?”
阿牛老爹初现伤寒,瞌睡的没有精神说话,再加上给阿牛母亲喝的安神药物,一些喝不掉的,他觉得浪费可惜,便把剩下的药汤喝了,这弄的瞌睡更加严重了,整个人都就像吸毒的人,双眼皮垂下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根本没有精力回答郎中的问话。
阿牛看到自己的父亲半晌没应答,生怕郎中会不悦,凑近了一些之后,唯唯诺诺的开口说道:“我们家都是农户,与村里其他的人一样,很少与外人打交道,更没有结仇的可能。”
“噢?这么说,你们是遇到了骗子,可你们家里就那么点存粮,骗子要搭进去这些高档的安神药材,又何必呢?”郎中很不解,看着五徒刚才拿进来的药材,成色还都不错,在山南县采买的时候,这样安神药材的价值,可不是百斤米粮能换来的。
“不瞒郎中,我们家里的铁器都被那些人拿了去,最后没有了铁器,才拿走的米粮。”阿牛坦诚的说道。
“铁器?锄头?还有什么?”郎中很不解,为什么还有人要那些破烂的铁器。
“呃...还有我爹娘用了多年的铁壶,烧水用的,那是我爹多年前帮了一个落难的人,那人后来报恩要送金银,我爹淳朴不肯收,便送给我爹一个铁壶,娘亲得病后,那些瞧病的人第一个要去的东西就是铁壶。”阿牛补充道。
“啥,那些人?来这里诊治的人并非一个?”郎中更加狐疑的问道。
“他们...他们也和你们差不多,都是路过的,只不过他们是从六塔城而来。”阿牛说道。
郎中捋着胡须,从木榻上站起身,对那些瞧病的人怪异举动有点费解,走到院子外的马车旁,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全部告诉了师爷,想让师爷帮忙分析一下,为何那些人用昂贵的安神药材来换一些看似不值钱的铁器。
师爷做在马车旁的空地上,仔细听了郎中的说词后,起初是微笑的,但后来听到那些人是从六塔城出来的,这么个情况就变得有点蹊跷了。
照理来说,很多人把药材贩卖到六塔城,然后从六塔城找寻来自富泽国的铁器,再贩卖到其他地方,牟取暴利,而这个暴力的买卖,并非是卖一般的铁器,那些铁器都是从富泽国士兵手里报废的兵器,纯度高、韧性强绝非普通铁器,但郎中说的那些人收集百姓手里破烂的铁器,其目的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以次充好、滥竽充数!
当下,铁乃是国之重器,贩卖铁器在同晋国是犯法的,之所以管控那么严苛,主要是同晋国没有铁矿。这片大陆上现在开采的铁矿都在富泽国内,同晋国所有的铁料均从富泽国引进而来,所以对铁料和铁器的买卖有严格的管理,禁制私人大量买卖,若无官家资质,被抓到一律问斩。
然而高风险就有高回报,将富泽国那些士兵手里淘汰下来的铁器,运送到某地回炉铸造,那价值可升千百倍,高价差的诱惑下,许多人会铤而走险从事铁器私自贩卖。
师爷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可他们此时是在村庄的道路旁,身边有许多看热闹的村民围观,不方便说出实情,于是对着郎中使个眼色,让郎中快点办好事早点离开。
郎中与师爷打交道多年,看到师爷的眼神便猜到了一些端倪,于是转身回到阿牛家的院子,和五徒一起教导阿牛如何熬药,又是多少计量服用云云,待阿牛学会之后,他们也好早点离开。
五徒在郎中到来后,便成了旁观者,郎中的年纪教导别人,别人可信服,所以他就退到一边,院子里有些柴火堆,从里面抽出一根粗大的竹子,用自己身上时常携带的小刀,开始加工制作着什么。
阿牛的弟弟年纪还小,看着五徒在弄他们家的柴火,很好奇五徒在做什么,呆萌的蹲在旁边拖着下巴观看。
五徒用竹子制作的东西很简单,但古代这里还未曾见过有人使用,便是阿牛错位手臂需要的夹板,把竹子从中心一劈为二,用小刀把竹子边缘毛糙边缘削掉,然后把竹节挖空一节,目测比自己手臂略微长一点,然后绑缠绕一些麻布条,一个简单的支架便做好了。
“这个东西,要时刻戴在肩膀上,睡觉都不能拿掉,保持半个月,半年内手不可用力。”五徒边给阿牛戴上支架,边说着这个支架的作用。
郎中之前教导完阿牛,也没急着离开,饶有兴趣的看着五徒给阿牛绑好支架,微微点头,“如此更好,此前为师还担心他用脱臼的手来熬药,会造成损伤,这样固定住手臂,便能提醒他右手不可用力。”
阿牛没注意郎中的说词,但五徒说的半年不能用力,被他深深的记住了,已经九岁的他,也算是家里半个劳力,家里的良田农作,他也是要出力的,而眼下看着被竹子拖住的手臂,半年不能为家里忙活,阿牛的孩子心性爆发了,虽然没有哭出声,但眼泪啪啪的掉落。
“阿牛,以后莫要做冲动之事,我的过错之中,也有你的冲动过错,这里有一份我的启蒙竹简,你找个识字的人教会你,不做农活的时候,先将竹简里的字会写,用树枝在地上练习便可。”五徒把自己曾经读过的竹简,在山洞里四个月时间,自己用小刀刻了出来,那些字迹比曾经他看的竹简都要工整。
接着五徒送来的一卷竹简,阿牛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以为五徒就是个跟着跑商的孩子,在得知五徒有个郎中的师父,又以为五徒会是个药童,可现在,看到五徒拿出了文人才会有的竹简,阿牛的心里百味交集,呆愣的看着面前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五徒,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我叫梁水,日后若是有难,便去晋海县寻我,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五徒以为阿牛不喜竹简,便笑着开口介绍了自己,希望能让阿牛的心里好过一些。
看着仍旧呆愣不言的阿牛,五徒用食指搓着鼻子,把自己表现的也像个孩子,“呃...我的名字,莫要告诉其他人,算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还请阿牛哥帮忙保密!”
阿牛听到五徒称呼他为哥,顿时来了精神,农村的孩子被家人教育的很朴实,别人都用了尊称,那么阿牛的心里自然美滋滋的,而且五徒没有因为他是农户的孩子而瞧不起他,甚至将视为秘密的名字都告诉了他,阿牛脸上顿时挤出了笑容,“水弟也是无心之举,正如你所说,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日后闹天灾了,我会去晋海县寻你的!”
一番交流过后,阿牛带着他弟弟送着五徒一行人到了西边的村口,用生疏的左手对着已经远去的五徒一行人挥手告别。
马车上,五徒时不时的会转身看着站在村口的阿牛兄弟二人,心里对阿牛的感觉很奇怪,虽然认识还不到半日,可这么简单的交流,让五徒的心里好像多一群人,这难道就算是交了个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第一次出现在五徒的世界里,然而再次出现的时候,不知道要过多久,五位师父加上易横,时常都会说叨江湖凶险,不可轻信于人等话语,令年纪尚小的五徒对江湖多了些看法,不过阿牛的淳朴并非是假,当然时间会改变许多事物,包括人心,这一点五徒脑子里的生物芯片给解释的更加贴切。
不知道多年后,若是还能见到阿牛,又会是什么样子,五徒把与阿牛的相识记在了心里,他也不清楚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眼光不会看错人,还是为了验证淳朴的阿牛不会变坏。
马车离开了阿牛的村庄没多远,师爷就说了那些用药材换铁器的家伙心怀不轨的作为,阿牛家里遭遇肯定不是唯一,不知道还有多少愚昧的农户被骗。
“那些人利用手里一些药材,欺骗那些愚昧的农户家里的铁器,甚至连一点存粮也不放过,虽说用的药材是上等好药材,但以他们的品性来说,药材的来路肯定不正,不是偷来的就是抢来的,甚至也可能也是骗来的!”
师爷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在他说完之后,郎中的疑惑立刻没了,“那些挨千刀的,若是本郎中遇到,非把他们毒死不可!骗点铁器就算了,竟然有安神的药材给人家治病,还把人家的米粮都拿走!那不是要一家人都饿死在昏睡中?!”
“岂有此理!师爷,我们调头,去追他们!我要让他们知道我大刀的厉害!”大刀的气愤可不是头一回了,此前一直久居山寨里,不知道外面有这么多不平之事,这一路上走来,大刀发火的次数已经过百了,每每想出手的时候,师爷都会出手拦一下,他们当下是在隐藏行踪,不能表露的过度,对于一些就在眼前的不平之事,无二阳的飞镖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神不知鬼不觉,轻松搞定后,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或许大刀正是因为没机会出手,这愤怒一次比一次夸张了点,刚才竟然说出来要折返的话语,师爷等人没个搭理他的。
见到自己说完的话语没人理睬,大刀很不爽,“你们...你们到底怎么了?难道我们不去惩罚那些宵小吗?!”
其他人里面,与大刀的性格有点相像的,除了无二阳之外,那便是易横了,看着大刀无人理会,他只好勉为其难的开口说道:“大刀兄弟,当下我们的行程已经被拖延,照理来说我们最好是尽快赶路,到了六塔城之后,快速返回晋海县,也要让易某早点去信禀报少主平安,如今已经过去了近四个月,还不知道梁王府里此刻都担心成了什么样子。再者说了,天下之大,不平之事处处都有,大刀兄弟的打抱不平之心易某佩服,然,纵使一生都在行侠仗义,都可不能让天下不平之事消失。”
“切!当我大刀是三岁孩童不成,这些道理我大刀岂会不知,但有一人出手,总会找一桩不平之事,若是江湖上还有人揭竿而起,那么总归会有安平盛世!”大刀气呼呼的说了说,说完也就走开了,若是继续说下去,易横再提起早点回晋海县,那么师爷就要怪罪他了,如今一路上也安抚了易横不少次,希望他能耐住性子,继续朝六塔城而去。
随着大刀不言语之后,两辆马车周围又安静了,然而五徒的心里却在念叨着自己的想法,对曾经自己许下的理想又提高了一些,当初在窦娘母女的坟头前,他希望自己变强,然后用自己的能力让世人都能平平安安的活着,虽然这个理想很大,似乎都有点不切实际,然而五徒并不知道那个理想的实现会有多难,当下见识了阿牛一家的遭遇,他不仅坚持当初的理想,而且还加上了让更多的人日子过的好一点!甚至要让一些人认识字,懂得更多的道理,能识别出不轨之人的险恶,避免再有人被欺骗。
发生在五徒心里的变化,他也没有告诉其他人,只是暗暗的记在心里,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让心中的理想开始慢慢实现,哪怕实现的道路是用尽他一生的时间,也在所不惜。
五徒的理解可以说是痴心妄想,但作为一个孩子,有点大胆的想法也是正常的,何况五徒并非普通人,脑子里的生物芯片辅助,兴许会有点什么作为。
此次接触了阿牛,五徒的心里还有另一种改变,他是不是可以更加灵活点,此前每日的学习,似乎都把自己学傻了,看着阿牛那群孩子,好像与自己的差别太大了,不仅仅是身上的衣袍差别,他心性也太过沉闷了。
于是想到这些的五徒,将绘画眼前的风景变成只是记在脑中,更多的时间听五个师父聊天,又或者偶尔插一句嘴,让自己变得玩闹一点。喜欢烛台映月两相明是暮是水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烛台映月两相明是暮是水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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