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后见了刘邦,奉上漆盒子,朗声道:“陛下,臣妾刚才去拿盛神药的漆盒子的时候,看见整个漆盒子被白烟笼罩,十分诡秘,肯定是不是寻常之物。”刘邦接了接过盛药的漆盒子,顺手打开一看,只见里面只有一些碎末渣滓,脸色就阴冷下来了,问张良道:“子房,怎么就没有见什么灵药啊?药呢?”张良凑近一看,双眼发直,心中暗暗叫苦,早就明白了吕后的玄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含糊道:“臣该死,委实当时就没看是什么。”吕后道:“灵药这东西吧,缘来就在,缘去就化,强求不来,若是要强求,必定是事与愿违,反受其害。既然都自己消释,那就是天降兆意,让陛下不要得见它,受它的药害。”到了这时候,刘邦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突然,刘邦双眼放出凛然的凶光,咬牙切齿在心里念叨道:“单县村妇,你这是不让朕活啊,鸿台神药的事儿,你以为朕不知道?是你因妒动了逆天的辣手,你好狠毒啊。好,后面让朕来好好对你,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为什么?夫妇靠不住,兄弟靠不住,我还有亲近的人吗?”刘邦一肚子的疑心,只是说不出来实证,心里虽然明白,只是事已至此,一切都晚了,再起波澜,也是于事无补,再大的深仇大恨又能怎么样?还是权且忍一忍,然后慢慢来收拾眼前这位刻薄婆子,就干脆显出自己的帝王大度,笑道:“皇后言之有理,我们夫妇,那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至于神药,其实不过是一个传说。”说完哈哈一乐,也就看似漫不经心地这么过去了。
吕后此时顽石一样冷静,谁也不知道她的内心世界到底是在想啥,只有张良,此时的心绪犹如浙江大潮汹涌澎湃,他自责自己一步不慎,全盘皆输。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明明知道皇后善妒,明明知道这神药百年难遇,怎么就听任皇后去恣意妄为?堕进她的圈套?而现在一切都晚了,他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命吧,这是汉的气数,刘邦自己的命格,而这一切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相反刘邦表现得很镇定,他当然明白这里有猫腻,但是,又有什么用?便下诏书对张良大加褒奖,而对于皇后独自去鸿台做了什么,他暂时连想都不去想。
早晨,长安未央宫的紫薇大殿,顿时钟鼓齐鸣,郎官、宦官、谒者罗列左右,丞相萧何颁布诏令曰:“朕承华夏国祚,悲天悯人,厚德勿失,除了楚怀王已经被项羽所弑君,燕国宗族已经远走朝鲜不在中原,韩国宗族有后之外。因秦始皇帝、楚隐王陈涉、魏安厘王、齐湣王、赵悼襄王都绝户没有后人,没有人祭祀,朕为他们设立守坟冢的丁户,一如事家先人,绵绵不绝,成为我朝的定制,不得随意更改。”
皇帝这个诏书一出,满朝文武三呼万岁,个个在心底对皇帝的仁德配位,那是感激得五体投地,就在这时候,张良突然心头一阵刺痛,泪水夺眶而出,他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失态,赶紧竭力去掩饰,听得皇帝在陛上道:“留侯······”原来皇帝这时候早已就注视到了他,赶紧出了朝班,拜倒在丹陛之下,清清嗓子道:“陛下,臣在!”刘邦道:“朕择日要去太子的东宫大夏宫,朕希望你届时一定要来随朕同往,留侯,你没有什么不便吧。”张良俯首道:“臣敬受命,愿随时随陛下侍立。”刘邦含笑看了大家一眼,然后依依不舍地宣布:“好了,众卿家倾力国事,都辛苦了,今日就此退朝了吧。”
张良退朝,刚刚登车离开汉阙,就看见给事中隋何跟来,张良赶紧让御人停了车辇,问讯起来,隋何道:“吕皇后要急见留侯,大庭广众恐有不便,特使臣来告谕,请留侯立刻回府邸去等她。”张良听了一愣,赶紧招呼他同车,隋何登车,张良吩咐御人道:“你只管出宫去,然后饶天街行驶一周,再回府邸。”御人喏喏,驱动双马前行。
这时候,隋何这才得机会问:“方才在宫中,对前朝旧主厚待,为他们设置守墓人的皇帝那份诏令,留侯何故听得内心崩摧,哭得稀里哗啦的,为什么啊?”张良苦笑,只是摇头不语。隋何回报苦笑道:“留侯不说之说,已经让臣明白了,山陵将要······那些人都是前朝旧主,今上突然想起来要对他们行后孝之礼,正所谓人之将去,自留善言,不得再说矣······”张良赶紧掩住他的嘴,道:“果然是说动九江王黥布归汉,一条舌当百万兵的辨士,有胆包天,你们闽越(福建)人真是有胆识啊,你信我张良,我就劝你再慎勿再言。”说完,两人相对唏嘘。
张良一行正要进入府邸侧门,突然,隋何发现宫道边,有一人布衣钗裙,村妇一样朴素寒酸,肃立在路边,便碰了张良一下,张良细细一审视,吓得浑身一激灵,急忙下车参拜,原来这人正是吕后,惊问:“皇后怎么早就到了舍下?竟然劳你等候臣,臣该死,”吕后交手齐眉道:“本宫让隋何先生去请你来,不敢不早来迎以为恭敬”
张良恭迎吕后进入府邸,隋何事毕自去,这一行人进入内堂,吕后突然满脸泪痕,悲声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今天皇帝的举动,已经在说明了他的旧疾复发,如此一来,他必定愈来愈发要改立太子,现在这事儿到了生死存亡的节点上,再也退无可退。今天本后改了布衣褐裙,意在明志,我已经打算回乡下做个村妪,我没事儿,可是我儿一旦被废,将是万劫不复,我们一户一族再哪有生理?请留侯救救我们。”说完一揖到底,张良赶紧回拜,道:“有皇后自知时务之明,臣就好办了,皇后只管放心。”接下来对吕后细细面授机宜不提。
翌日,刘邦自觉旧伤处疼痛,身体困倦,懒得动弹,戚夫人自然是精心侍候,刘邦这才病情平复了一些,一觉睡到午后,猛地睁开眼睛,端详戚夫人的玉面,喟然长叹道:“好一个玉肌花容的定陶人啊,也不知刘郎无暇,然后流落谁家?若是风雨催得红颜老,那这天忒也无情。若是空被那个单父娥眉蹂躏,你教朕如何放得下?还有我的麒麟儿如意,这该牵挂的也太多了,苍天啊。”
“皇上,你不要这么说,你今天这是怎么啦?你怎么这么忍心糟践自己?阿戚不离开你,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傻丫头,天虽无情而有数,若是在布衣百姓之家,朕这个年纪就是你爹啊,是不是我该先走,是不是我先走才公平啊?你别怕,带好朕的强子如意儿。朕是皇上,朕不管怎样都要保你们平安,一世富贵,朕一定要为你们挣来万里河山,永远高居在任何人的头上,只让日月照临,绝不能让人君临,如果谁来违逆朕意,朕就让他下到黄泉之下。司命之属。”
“皇上,阿戚不想你这样,不想啊······”
“杀伐心计不是你这娇娇小女子所为的,你别管了,明天,就明天,朕要让汉宫变色,江河倒流,等着吧。”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刘邦没想到,任是谁也没想到,接下来的一件事儿让刘邦手足无措,将原来好好的完美计划给打乱得体无完肤。到底是什么呢?原来,刘敬去了燕京蓟县,觐见燕王卢绾,将皇帝诏令颁发给他。燕王不敢怠慢,亲自跪迎皇帝的信诏书和使者,然后他听说是纵横汉匈,和亲塞外的名臣刘敬,更是恭敬有加,将他亲自迎进王宫,设盛宴相待。席中,卢绾对刘敬那是十分恭敬,频频进酒,言辞十分恭维,道:“小王自从受封燕王以来,一直就尽心尽力,为汉室守边,做一个称职的好藩国。回想皇帝的昊天大恩,小王一直诚惶诚恐,誓言于天,要肝胆涂地来报效,所以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懈怠。上回皇帝也曾让小王去长安面圣,没奈何身羁大病,难以成行,没想到皇兄现在还能惦念着我,真是感激涕零,又劳刘敬大人跋涉,实在是过意不去。只是小王阔别京城时间也不短了,不知道京中、宫中现在如何了?”
刘敬心里明镜也似,这卢绾在狐疑啊,明摆的投石问路,当然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和自己这次来的使命有关系吗?没有。但人家今天对自己,那个恭敬,那个规格,想置身事外那不是不近人情吗?便在呵呵一番之后,在心里酝酿好久,这才弯弯曲曲答道:“皇帝平定淮南以后,海内无事,不再需要出去跋涉,自然有时间来怀旧,又加之龙体欠安,想念故人燕王你那是自然的。至于吕后,剪除淮阴侯和梁王之后,现在长在自己的长信宫蛰伏,皇帝多在淑房宫,大王要是去了京城,只是亲去谒见皇帝就是了,余者不必问也。”卢绾连连颔首,又为刘敬进酒,劝得那是一个礼数周到,然后,前呼后拥送他去官驿歇息。
燕王送走刘敬之后,赶紧招来国相范齐和要臣张胜,商议自己要不要去长安谒见皇帝。范齐道:“千万去不得,大王要是去了长安,十有八九就回不来了,不是因为皇帝,而是因为皇后。”卢绾道:“可这一回是推脱不得了,皇帝已经问责,质问本王起来是什么原因,自从受封燕王之后,就不再去京师朝觐,那口气,要是我不能说出一个合理的七七八八,皇帝就说别怪他翻脸不认人了,两位,你们看这该如何而交差啊?”张胜道:“从刘敬的口风里,再也明白不过了,皇后现在失宠,皇帝正在嬖幸戚夫人,我们就不要顾虑她了。”卢绾道:“张胜说得好,但本王是决不能去谒见皇帝的,我和帝、后都是乡人,彼此太了解,只要吕后这个人还在朝中,别看她现在遭到打压钳制,看似失意,但她这个人,强势和干政自立就是她的本质,她是死不悔改的,决不会放过本王这个能拥兵自重的千乘之国异姓王。她从我被封为诸侯王的第一天起,就视同淮阴侯和梁王彭越一样,屡屡发难,一直在寻找机会致我失国。而皇帝本人,其他的事儿或许节制皇后,唯有这件事儿,他一向以来都放任而且佯装看不见,所以依照本王看来,我只有密告皇帝实情,实话实说,直接修表上陈皇上,你们看怎么样?”
张胜道:“这个主意不错,但是风险很大,须要小心谨慎,绝不能有什么纰漏落在皇后她手里,否则,就吕后的刚毅,她就是今天死,也不会留人明日亡。”卢绾道:“这可怎么办?要不就让刘敬捎带一个口信给皇上,那样就可以对皇后没有顾虑了。”张胜赶紧叫好,范齐道:“这事儿一点用也没有,就算刘敬不顾皇后之威,仗义帮我们,皇帝哪会相信这没有凭证的话,况且他现在在病中,性格多变,弄不好就会大祸临头,燕国亡无日也。所以说这事儿,大王想要不去京师避祸,就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亲自修好陈情表,密说不去朝觐是因为皇后的前因后果,既然要自保来动皇后,就不要怕得罪她,否则就会劳而无功,然后盖上燕王的印符,最好由我这个相国亲自去谒见皇帝,事情才可以无恙。”说到这儿,燕王君臣一时无言,最后,燕王觉得范齐的话甚有道理,就这么定了下来,感激道:“如此一来甚好,只是又要劳驾先生了,如今长安宫中府中,风云诡谲,祸福无常,没有先生实在难以应对,你这一去,也得好生珍重自己才是。”。
次日,刘敬再去见卢绾,卢绾道:“臣封国被边,要替皇上备战东胡匈奴,一时难以抽身,所以先让国相范齐随大人进京先去谒见皇上,进表皇帝,说明暂时不能去的原因,然后本王再行其他,筹备后去,大人,你看如何?”刘敬心里明白,笑道:“这个理由很充分,那就由范齐相国随臣去长安,至于后面,局面瞬息有变,请大王请自便。”说完,卢绾拿出盖有自己符印的帛书奏章,让刘敬打了个照面,刘敬自然是无有不遵。临到出发的日子,卢绾、张胜来送别,卢绾又反复叮嘱范齐道:“国相千万千万保重,表章中有要命的言语,一定不能泄露他人,不见皇帝本尊,绝不能交出来,否则,误国灭国矣。”范齐流涕道:“大王你放心吧,范齐自幼随君,从沛丰出道以来,未曾分离,今日一别,绝不会有事儿,就是范某身死,也不会误大王也。”卢绾听到这儿,只是伤悲,不敢放声大哭,只是呜咽,将他们送出燕京,又来嘱托刘敬,刘敬劝慰道:“大王休要惊慌,只是皇帝挂念,长安一行没有那么严重。”说完大家作别分手。
范齐随刘敬到了长安,心里寻思,皇帝既然思念卢绾如渴思饮,那应该早就等在那儿了。一听说从燕国的使者回来,那还不火急火燎要见吗?那样一来,自己不就旋即就要谒见皇帝了,谁知道他怕鬼就有鬼,他最担心的一幕发生了,刘敬去了郎中令府去见太仆夏侯婴,磨叽了大半天回来,沮丧的回道:“皇帝这几日不见任何人,范国相还是暂且在官驿住下吧。”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范齐心凉了半截,叹道:“不会啊,皇上不就是急于见故人燕王吗?怎么又不见了?”刘敬叹道:“上不见任何人,不仅是你,就是我也一样,我也没法复命,心静自然凉,国相还是静下心来专侯吧。”
范齐一听,也觉得有理,就努力静下心来,小心地保管好卢绾要命的密信,在刘敬的安排下在官驿住了下来,谁知道就这样一连几天过去了,他也没接到皇帝召见他的消息。这时候,他怀揣那封沉甸甸的密信,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恐怕有失。好在刘敬天天过来问讯,并偷偷提醒:“范国相,你要是没有什么大事,千万不要走出官驿啊。”听得范齐心里一暖,热乎乎的,就这样,数天过去了,范齐也不能得见皇帝,他心里越发忧虑,身上那份密奏沉甸甸山一样压在心头,眼见得这样耗着,肯定得出大事儿。这一夜,他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他咬牙决定,暂时不见皇帝了,明日和刘敬作别,先回燕地再说,这主意一打定,心里踏实了,也就睡了一囫囵觉。
范齐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双耳听得“哔哔啵啵”作声,似乎是山呼海啸一般,窗外一片血红透亮,大吼:“不好,失火了,快来人啊······”仓皇之中,心里第一想的是卢绾那份密信,摸一把,幸好还在怀中,就赶紧拉门,门开处,满是烟火白炽,呛得喘不过气来,大呼一声道:“看来我今天要葬身火海了······”正在绝望无门的时刻,忽然,有一个人抢了进来,大吼一声:“范相国休要惊慌,我来救你······”也不知道这来者是什么人?范齐能否得救?燕王卢绾凶吉如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请阅读第三十十九回。喜欢汉宫斗纪请大家收藏:(www.663d.com)汉宫斗纪六六闪读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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