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金桂虽然不屑林满卫氏, 但她在林昌跟前儿总要做戏做全,也十分殷勤的拿私房银子给卫氏请医熬药的诊治,又把丫头宝蟾拨到卫氏身边儿服侍。
那宝蟾岂是个省事的?虽看上去尽心尽力, 实则时不时冒出一二句话刺卫氏的心, 更激得卫氏日夜不得安睡。
卫氏要说宝蟾不好, 可除了那几句话外, 真拿不出宝蟾一点儿错处。
先是林昌让她好生养病莫要多想, 接着连林满都不大信她了。
卫氏心里有苦没处诉,病得糊里糊涂, 才终于想起她还有一个女儿林杏,巴望着林杏替她出头儿。
而夏金桂拉拢了林昌, 又压倒林满卫氏,收服家里上下人等,也把主意打到了林杏身上。
这些日子,林杏仍是十天半个月一回家, 冷眼看着嫂子越来越势大, 爹娘气弱, 哥哥站在嫂子一边儿,却一字不说一言不发。
在林杏看来,自爹娘当日硬要退了哥哥和莲姑娘的婚事起, 这样的结果就定了。
陈嬷嬷和明二嫂子两位,说来不过是林府的管家,都能把她教养成如今这样。若哥哥娶的是林府苏夫人亲自教养出来的莲姑娘, 家里怎会到这步田地?
而爹娘贪财好富贵, 忍着刁难也要给哥哥定下夏家完婚, 今日家宅不宁, 都是自己选的罢了。
林杏心里明白, 也不想再掺和家里这些事儿,夏金桂要言语辖制林杏,林杏或是不理会她,见她过分了,便言语弹压,总不叫她得逞,这就罢了。
但见了夏金桂竟使丫头故意去害她娘,林杏终究觉得还是不能忍受。
她回了白霜家中,将家里的事一说,低头求道:“二嫂子,我知道,我爹娘哥哥从前做了许多错事,他们现在娶了夏氏嫂子,日夜不安生,也是他们的报应。”
“但夏嫂子拿丫头故意去激我娘,使我娘明明养着病,身子却日渐消耗,才不到一个月,人就瘦了一圈儿,再这样下去,只怕伤及性命。我到底是娘的女儿,实在不忍这样。”
白霜叹了一声,笑问道:“那杏儿想怎么样?”
林杏双眼一亮,拉着白霜道:“二嫂子,这治标不如治本。夏氏嫂子现今猖狂,不过是因为哥哥站在她那边儿,爹娘又无甚依靠,因此放心欺压。”
“若是二嫂子愿意,我想劳动嫂子和我回家一趟看看我娘,让夏氏嫂子知道……到底家里还有我是娘的女儿,还有……”
林杏抿了嘴,不好意思再说,白霜笑叹道:“你这丫头倒是机灵。你在这里替我看着瑷姐儿,我去去就来。”
白霜起身出了门,不一会儿,竟然扶着穿戴整齐的陈嬷嬷过来,对林杏笑道:“你也快换身衣裳,咱们一起过去。”
林杏愣了半日,接着双眼泛出泪花,扑在陈嬷嬷怀里,哽咽着说不出话。
陈嬷嬷抚着林杏的背,缓声道:“杏姐儿,你爹娘虽为人糊涂,到底也是林家的族人。老爷太太令他们搬出林府,是不想让这样人坏了林府的名声,也令他们想想清楚,更别坏了林氏的名声。”
“然而,夏氏之作为,若放任不管,依她的脾气,终究会酿成大祸,到那时更加不妥。你的主意甚好,我今儿也和你走一趟,让她明白厉害,也就罢了。”
林杏含泪点头应是,重新换过一身衣裳,和陈嬷嬷白霜三个一起乘车过去。
林总督苏夫人不在京中,林府一应交际往来,都是陈嬷嬷和林明白霜出面,他们三个在外行走,京中几乎无人不给几分颜面。
夏金桂家虽富,到底是平民百姓,连她娘鲁氏见了陈嬷嬷,也得万分小心客气,何况是夏金桂?
鲁氏和白霜并没多说什么,只照常看了一回卫氏,和夏金桂说了几句话,夏金桂便被陈嬷嬷问得几乎抬不起头,更别说宝蟾,几乎吓得当场跪下。
夏金桂再看林杏和林家两位管家举止十分亲密,几如母女姐妹,再想到林杏婆家乃是薛家,便知她是碰到了硬茬儿,只得认了命,恭恭敬敬送走林家来人,收了趁机治死卫氏的心思。
回程车上,林杏问陈嬷嬷白霜道:“这件事儿要不要告诉我哥哥?”
陈嬷嬷闭眼不答,白霜笑道:“这就得看杏儿自己了,你的家事,你自己做主。”
林杏想了半日,终究叹道:“罢了,还是不说了。哥哥早和爹娘离心离德,十分信重夏氏嫂子,我是做妹妹的,疏不间亲,怎好说这话。”
“哥哥自己能想明白,是哥哥自己的福分,想不明白,也是他自己的命了,左右路要自己走,饭要自己吃,我不能替他。”
陈嬷嬷睁开眼睛,和白霜相视一笑,便道:“杏姑娘,你能这么明白,很好。”
夏金桂在陈嬷嬷处受了挫,知道她做了什么,林府的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又怕他们再告诉了林昌,很是担惊受怕了几日。
直到林昌沐休回来,夏金桂见他一无所知,方把心放回肚里,琢磨出来林昌和那莲姑娘退了婚,他家里确实是得罪了林府,只有林杏一人还和林府亲近。
本来她还想着婆婆没了就没了,大不了让林昌守孝三年,下一科更稳当些。再拿银子给公公纳两房美妾,这家里不是全得听她的?
好容易做成的事儿被迫停了,夏金桂心里暗恨林府,再想到和林昌定过亲的莲姑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索性坐车往夏家回去,和鲁氏抱怨过一回,又讨主意,鲁氏劝道:“金桂,依我看,你现在这样已经很好。家里虽不是都听你的,你那公公婆婆也不能怎么着你,在你自己院子里,你想怎么样不是怎么样?”
“前头那个莲姑娘,早都退了婚了,还都入了林家族谱,这同族不婚,还能怎么?说到底你才是和女婿一起过日子的人,过上三年五载,女婿心里自然只有你一个了。”
“至于女婿那妹妹,毕竟是在林府上教养,苏家和林家两家,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好金桂,咱们就安生过日子,等明年女婿中了,给你请个诰命回来不好?”
夏金桂一向是爱自己如菩萨,视他人如粪土,听了半日鲁氏说苏家怎样林家怎样,她不得不服,却又心有不甘,想到莲姑娘是她“惹不起”的林家的姑娘,更加气闷。
林昌不在家,她行事便不用顾忌那么多,拿着丫头们使了两日的性子,忽然听到圣上降下旨意,封川陕甘总督林海为楚国公。
圣旨一下,夏金桂的心头大患成了国公家的侄女儿,身份不知比她尊贵多少,让她恨得夜不能寐。
而林满卫氏听得此信,夫妻两个无言半日,卫氏双眼通红,满面是泪,锤床哭道:“怎会如此啊!怎会如此!若是当初……”
若是当初没和莲姑娘退婚,现下昌儿娶的可就是国公家的干女儿了!还有夏氏这毒妇什么事儿!
连林满卫氏都悔恨不已,更别说心内一直惦记着莲姑娘的林昌。
本来和成婚两个月,林昌心里已有了几分夏金桂,想莲姑娘也比往日少了些。
圣旨一下,莲姑娘离他更远了,林昌心内反而越来越惦记着莲姑娘,再回家看到夏氏,便又觉得夏氏样貌才学出身皆比不上莲姑娘了。
夏金桂不是蠢人,枕边人的心思她自然察觉到了几分。
她本便不是那等温婉贤惠的性子,在林昌面前不过装相。
等第三次听到林昌对月咏“博得嫦娥应自问,缘何不使永团圆?”一句,夏金桂早打听着这首诗是谁做的,不禁冷笑,问道:“这首诗是谁做的?我也算饱读诗书,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见过?大爷近来总说这几句,我也想听听来历。”
林昌心里有鬼,被夏金桂这么一问,不自在道:“不过是同窗游戏所做,没什么。”
夏金桂挑眉道:“哦?我竟不知,大爷还有这等爱好,夜半无人之时,对月咏同窗的诗。”
她话说得带刺,面上神情又不屑,刺得林昌皱眉,疑心夏氏已经知道了,又不好问,只得说道:“天晚了,早些歇息罢。”
夏金桂心内妒火中烧,欲要寻事作闹,上有林府的人镇着,下又要靠着林昌争脸,从哪儿都不好下手,只得自己心内憋着,没过几天,竟自己憋得病了一场。
自病好了之后,夏金桂着了魔似的,硬要人打听和莲姑娘有关的事儿,立定主意明年定要会会这莲姑娘,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物!
而林昌又是心虚,又是被夏氏刺得难受,看她也不如以往顺眼。
偏生他现在用的一草一纸吃的一粥一饭,都是花的夏氏的银子,只得忍了不快,面上待夏金桂仍如以前一样。
林昌夏金桂本就感情不深,从此之后嫌隙渐生,更没了多少感情,只是都有所图谋,不得不勉强忍耐,假做和谐罢了。
而英莲自出了孝后,也有了些烦恼绕在心头。
她出孝那日圣旨到达甘州,封了伯父为楚国公,又将黛玉和凉国公——也就是清儿的哥哥赐婚,双喜临门。
也不知是从哪儿起的头,满府里家下人都说十一月初一是极好的日子,不然为什么天使不早不晚,偏要在她出孝那一日来呢?
“说来也奇了,太太把莲姑娘带来了咱家后,好事儿就不断呐。中午正吃着莲姑娘出孝的席面呢,天使就来了,难道真是巧了?”
英莲听了一两日这些丫头们说,就大概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和黛玉无奈道:“玉儿,伯娘把我也捧得太过了,明明都是伯父的功劳,你和清儿哥哥也是……没有圣旨,也是早晚的事儿了。怎么现在还全都成我的功了?”
黛玉捂着脸笑道:“好姐姐,你既然看出来了,就没想想娘为甚要这样做?”
英莲咬着唇儿低了头,半晌方抬头,看屋内都是她和黛玉亲近的丫头,且都站得远远儿的低着头,方道:“我知道,柳湘莲他立了功,现下已是正四品的将军。天下大定,将士们不再日夜有殒命之忧,他今年才二十有一,这个身份,做驸马郡马都使得。”
“我们虽然说好是两边传嗣,但那时柳湘莲还只是凉国公身边亲卫,如今他身份高了,人心易变,伯娘担心我身份不够,以此给我造势。”
“只是……”英莲攥紧了手帕又松开,笑道:“再怎么说,我也是林家的林曦,变不成公主郡主。他若不变,我也不变,自然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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