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后窗玻璃挂着帘子, 顾迟溪拉开一点缝隙往外看,果然,一辆本地车牌的黑色大众跟在后面。
    两车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 透过风挡可以看到车里只有司机一人, 男性, 穿黑色衣服, 具体面容瞧不清楚。
    这段路宽阔, 是从航空港去市区的必经之路, 流量比较大, 旁边还有其他车, 很难判断这辆普普通通的黑色大众究竟是不是尾随。
    顾迟溪合上帘子,对司机说:“保持这个速度,走洛江大桥, 去市区。”
    “好的。”
    航空港区位于洛城东边, 与市区隔着一条洛江。跨江有七座大桥, 洛江大桥是直线距离最短的一座, 离市区也最近, 而去天和湾走另一座新洲大桥更方便。
    去天和湾,要么先走洛江大桥, 途经市区绕过去,要么先在城东这边多行驶一段路, 走新洲大桥, 下桥后直通老城区。
    为了保险起见,她不能直接去天和湾。
    前方路口,红灯, 车子缓缓停下来, 顾迟溪转身, 悄悄掀开一点帘子,黑色大众停在斜后方,同样是直行道。
    驾驶座上陌生男人的脸看得稍微清楚一些。
    平头,偏瘦,皮肤稍黑,这个角度望过去,对方像是在盯着这边。
    她打开了手机相机,镜头对准缝隙拍了一张带车牌号的照片,发给助理。
    谭佳:[?]
    顾迟溪:[稍等]
    绿灯,车子动起来。
    穿过这个路口,便走出了航空港区范围,是机场方向来车的第一道分流口,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路口,车流分开又汇聚。那辆车仍然跟在后面,似乎因为桥头车多加塞多的缘故,跟得愈紧。
    下了桥,又是一道分流口。
    后面的车还在。
    顾迟溪神情凝重,沉声道:“小范,走渊宁路去银华广场,东进西出绕一圈,过金融街,然后返回洛江大桥,去酒店。”
    “注意保持车距,不要开太快,离行人和电动车远一点。”
    司机顿了顿,点头:“好的,顾总。”
    车子按照顾迟溪给出的路线行驶,在市区内转了一圈,后面的黑色大众始终跟着,距离时远时近。到此刻,她终于笃定自己被跟踪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到头顶。
    顾迟溪的心跳到了喉咙眼,手心渗出湿汗,脑海里浮现起各种可能出现的场景。她想到最坏的情况,呼吸一滞,酸意涌上来,忽然庆幸自己早早立好了遗嘱。
    最坏也不过如此。
    她闭起眼,浑身松懈下来。
    上了洛江大桥,后面的车依然在,等到下桥后过了一个路口,司机直行,后车往左拐,消失在车流中。
    “顾总,那辆车走了。”司机提醒道。
    顾迟溪嗯了声,没说话。
    一路到了酒店停车场,她环顾四周,看到静静停在旁边的银色跑车,犯了难。
    不知道跟踪的人背后是谁,显然已经锁定了她,现在与她有关的任何一切都不安全,即使她现在开另一辆车出去,也有一定概率被跟的风险。
    如果是最近开始的,这几天她没有去天和湾,就应该不会波及到温柠。
    今天是回不去了。
    也许不止今天,还有明天,或者很长一段时间……
    顾迟溪叹气,看了眼手表,说:“小范,你等会儿打车回家,最近暂时不要开这辆车了,放几天假,等我的通知。”
    “好,”司机转头看了她一眼,“您也要注意安全。”
    “嗯。”
    ……
    一整层楼空旷而冷清。
    顾迟溪推开滑门,换鞋子,将包扔到沙发上,她给助理发了一条消息:[没事了。]
    随后给温柠打电话。
    号码刚拨出去几秒,通了,好像那边的人守在手机前一样,听筒里传来温柠略带焦急却明显克制的声音:“你到哪里了?堵车吗?”
    距离两人上一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柠柠……”
    顾迟溪轻声喊她,鼻头有点酸,努力使自己的嗓音听起来平静,“对不起,今天太忙了,我这边临时有点事,回不去,等晚上我们开视频说好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
    “柠柠?”
    “……哦,”温柠低低应了声,似乎有些失落,“晚上几点开?”
    现在是傍晚六点四十分。
    顾迟溪看一眼手表,说:“八点。”
    “好吧。”
    应答后,谁也没有挂电话,温柠又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那,我不打扰你了,晚上说。”说完立刻挂掉,像是怕再晚一秒就会让她饿死。
    顾迟溪站在窗前久久不动,视线里高楼远眺,天边夕阳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烫红了她深沉的眼眸,心口处有什么沸腾的东西欲宣泄而出。
    她低头,打开手机备忘录,往里添了一条:
    [9.28买意外死亡险]
    .
    洗过澡,顾迟溪点了晚餐,心不在焉地吃,大半个小时才吃完三分之一。
    心头萦绕着一股寒意,无论泡多久热水澡,喝多热的浓汤也冲不散,伴随着恐惧,一点点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第一次产生了无能为力的感觉。
    搁在桌边的手机弹出微信视频请求,顾迟溪猛然回过神,抽了张纸巾擦嘴,端着手机坐到沙发上,接通视频。
    屏幕上出现了温柠的脸,她穿着睡衣,披头散发,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柠柠,怎么了?”
    顾迟溪下意识想摸她的脸,手却碰到了屏幕,一晃神,收回了手。
    “你忙完了么?”
    “嗯。”
    “在酒店?”
    “嗯。”
    温柠抿了抿唇,像是自言自语:“时间还充裕啊……”
    “什么?”
    “没——”她连忙改口。
    顾迟溪看着温柠略略低落的眉眼,忍不住自作多情地想,柠柠会不会是想她了呢?这些天她们见面的时间,以小时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
    但很快,她又摒弃了想法。
    “柠柠,什么事要和我说?”她直入主题。
    温柠愣了愣,眼神忽而黯淡下去,小声说:“其实……不是很重要的事。小瑜说国庆节后面几天想包机带员工出去玩,问我们公司有没有这种业务,我帮她问一下价格……”
    她心虚地垂下眼皮,声音越来越低。
    看着她的嘴唇张张合合,顾迟溪屏住了呼吸,像等待最后的审判,听完后,却松了一口气。
    幸好,不是提离婚。
    但让她回家只是为了别人的事。
    一股难言的失落涌上来,她深呼吸,神情显出几分落寞。不自作多情是没错的,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不如从不期待,如此反而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惊喜。
    “有,看需求,具体人数和目的地。”顾迟溪直接回答。
    温柠抬了视线,与她对视不过两秒,又低了下去,“一百多个人吧,小飞机肯定不行,至少要320或者737这种。”
    顾迟溪语气有些冷淡:“让她去和公司商务部谈吧,明码标价,单程大概六十万到一百二十万之间,不用特意来问我。”
    “那个……”
    “嗯?”
    见温柠欲言又止,顾迟溪又忍不住心怀期待,长睫如蝉翼般颤动着,凝视着她,可谁知,温柠咬了下嘴唇,极不好意思地问:“有没有优惠?”
    顾迟溪皱起眉。
    “没有也没关系,她——”温柠见她脸色不好,立刻改口,只是话还没说完,顾迟溪便掐断了视频。
    她闭上眼,背靠住柔软的沙发,片刻又睁开,看着温柠发来的一连串问号,鼻尖发酸。
    她打字:[信号不好。]
    温柠又发送视频邀请。
    顾迟溪犹豫几秒,接通了,那一瞬间调整好情绪,微扬起唇角,“优惠可以,最多八五折,不能低于成本。”说完,又补了一句,“柠柠,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温柠喜上眉梢,噘起嘴巴做出亲亲的动作:“给你一个飞吻,么么——”
    薄.软的嘴唇粉.润诱人。
    顾迟溪心一颤,霎时间所有的心酸都化为柔软,她情不自禁想要迎上去,身子微微前倾,屏幕上的吻却很快消失了。她僵在那里,满眼狼狈。
    “好了,我等会儿要飞夜班,该收拾一下去签到了,拜拜。”温柠说完挂断了视频。
    屏幕回到微信聊天框界面。
    顾迟溪注视着温柠的头像,嘴唇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吻上去。
    而此时,天和湾。
    温柠抱着手机躺在床上,天花板灯光过于亮白,刺得她眯起了眼。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电话里就能说清楚,她只是……想找个借口见到顾迟溪罢了。可惜,她没有等到,只在屏幕里看见了那张脸。
    自从她提出离婚,顾迟溪便有意避着她,本来是正合她意的,眼不见为净。但越是见不到,那人的身影就越在她脑海里变得清晰,无论她做什么,只要闲下来,静下来,那张脸就浮于她眼前。
    像小猫爪子轻轻地挠。
    她突然有点后悔说出那些话……
    .
    第二天,温柠飞完夜班回去睡了一觉,下午带何瑜去公司。
    包机与正班不同,商务部和客户对接谈妥后,交由运行控制部,向民航局申请指令,得到批复才能安排飞行计划。临时申请的航线承运,价格自然更贵些,在“走后门”打折的情况下,何瑜仍是花了一百六十多万。
    签完合同,温柠陪着何瑜下楼。
    “肉疼啊,肉疼……”何瑜在电梯里哀嚎,捂着脸往温柠身上靠。
    温柠笑着扶住她,安慰道:“好歹省了三十万嘛。”
    “是,”何瑜抱住温柠的胳膊,“谢谢我的柠崽崽~”
    “还是谢我们顾总吧。”
    “为什么?”
    “没她哪里来的优惠?”温柠挑眉。
    何瑜撇撇嘴,哦了一声。这时电梯停在四楼,门开了,有人进来,她们下意识闭了嘴,打住这个话题。
    “去我那儿么?”温柠揉了下她脑袋。
    何瑜拍掉她的手,将被弄乱的头发捋顺,“不了,家里住了个祖宗,我得回去看着她,不然把厨房给我嚯嚯了……”
    “祖宗?谁啊?”
    “邱——”何瑜张了张嘴,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电梯里有别人,她凑到温柠耳边,用手拢住,说:“就是邱亦然。”
    电梯在一楼停住,话刚说完,门打开。
    顾迟溪站在外面。
    温柠猝不及防迎上她视线,心脏猛然一缩,接着听见电梯里其他人不约而同喊了声“顾总”,她下意识跟着喊:“顾总好……”
    何瑜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温柠胳膊上,手拢在耳边,嘴唇离她的耳朵仅两三厘米。
    顾迟溪目光扫过她们,脸上毫无表情,一如既往的寡淡疏离。
    一行人出电梯,她进去了。
    看着门缓缓合上,温柠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啊,”耳边传来何瑜的调侃声,她拍了拍温柠的肩膀,眯着眼笑,“行了,我先回去了,改天约饭。”
    温柠木木地哦了声。
    愣在原地许久,大厅里同事进进出出,不约而同跟她打招呼。有人按开了电梯,她回过神,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普通电梯无法到达顶层。
    她按了楼下三层,出去后直接走消防通道,一口气爬上去。
    自动感应玻璃门打开,整层楼静悄悄的,会客区那位小助理不在,温柠如入无人之境,大摇大摆地穿过壁画走廊,看到独自坐在工位上的陈秘书,冲她一笑。
    陈秘书也笑:“温机长又来啦。”
    “咳咳——”
    温柠轻咳一声,敲了敲门,推开。
    办公室内拉着窗帘,光线暗沉,顾迟溪站在沙发边,正脱掉薄薄的长袖外套,她里面穿的裸.粉色V领短袖,剪裁精巧修身,露出平直白皙的锁.骨,性.感而诱人。
    闻声,她偏过头,看向温柠的眸子里流露出复杂神色。
    “刚才怎么没坐专用电梯?”温柠上前,一边问一边顺势接过她的外套,挂在衣帽架上。
    顾迟溪垂眸道:“坏了,在修。”声音很低,却没有不耐。
    温柠抿抿唇,继续解释:“小瑜是在跟我说悄悄话,电梯里有别人,不方便直接说。”接着话锋一转,“她说要谢谢你让她省了钱。”
    “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嗯,我知道。”
    顾迟溪抬起眼,目光深深地望着温柠,秀浓的睫毛微微发颤。虽然昨晚在视频里见过,但是当温柠真真切切站在她面前,她枯寂的心才终于鲜活地跳动起来。
    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还能跳多久,那种无力感……她很想告诉温柠,最近发生的一切,却又不愿让自己最在意的人担心。
    或许,根本不会担心呢?
    她不禁悲从中来。
    两道目光交织缠绕,像被黏稠的丝线串连在一起,坠入了漩涡。
    顾迟溪忽然抱住温柠。
    一股带着香气的暖意环绕过来,彼此紧贴着,心跳震动的频率几乎同步。温柠双手落在她肩头,轻声问:“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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