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婕年轻，什么都不懂。说不帮着在里头回转就不帮，我也想不明白是为啥……”
安大有夫妇坐立难安听着，阿婕做事，本来就有很多他们也难以理解思路的地方。
可一直以来，不都证明阿婕是对的吗？
“县官不如现管，那秦老地位再高，咱们这一村子的人，不都是要叫公社里县里管着吗？得罪了他们，一村子的人都叫连累了啊我的亲人们！”
安大有夫妇理解不了那许多，但他们对干部的敬畏却是骨子里的。
于是，当老爷们被秦老不客气地“请走”时，李芹犹疑地来了，不安地坐在院子里，嗫嚅了好久，都没能开口把楚婕叫住。
纪京生看着了，倒了碗楚婕新做的绿豆汤，送到李芹手里。
“老姐姐，尝尝，这回没叫生狗偷偷加糖，喝着不腻。”
李芹下意识笑了，日子当真不同了。从前阿婕生了孩子坐月子时，都没有红糖鸡蛋吃。
可现在家里却不缺了，做了什么甜品，安生淘气，时常偷偷舀了糖往里头加料，老家伙们也能有觉着吃食腻得慌的时候。
“夏天里头喝这个最舒爽，如今一阵秋雨一阵凉了，再过段时间，就要喝点热乎乎的汤水了。”
他就坐在旁边，絮絮和李芹聊着家常。
李芹喝了半碗绿豆汤，听着这个据说做过大官的亲家说柴米油盐，慢慢地，好像也能和他说说闲话。
“秦……”
李芹这才开口呢，就为难得不成：该怎么称呼秦老呢？
“您是说老秦？”
李芹笑笑，她也不是没分寸的，总觉得上头的领导都恭恭敬敬要叫声“秦老”的人，她叫老秦像什么话呢？
“他那么大的官，怎么不愿意回去当呢？”
李芹倒不是质问，她是真想不明白。以她的见识眼界看来，能当官都是祖坟上冒青烟的事。
怎么会有人，明明别人求着他去当，他还不肯呢？
纪京生还真需要好好想想，怎么跟李芹解释这个问题。
李芹以为他不想说呢，也不敢再问，赶紧转移了话题。
“阿婕她……小安队长他们都想叫阿婕劝劝，阿婕不肯。这……”
得，说到这儿，纪京生算是明白李芹的心事了。
“老姐姐，这事儿不用担心。老秦现在平反了，不管回不回到岗位上去，轻易没人为难他。那些干部也是病急乱投医才找上阿婕做突破口，阿婕实在不想在中间传话，他们也奈何不了的。”
他话语平和，没什么斩钉截铁的意思，但听在李芹耳里，不知怎么的，格外有分量。
她心不由自主就放宽了些，小安队长编织的恐怖后果好似也褪色了不少。
“那他们一直来找阿婕……”
纪京生想了想，也是，安大有夫妇不懂里头的事情，只看见干部们上班坐楚婕的冷板凳，这心里只怕承受不住。
“我跟老秦说说，叫他跟人把话说清楚，以后别叫来影响阿婕工作。”
至于秦老出面也不可能说退那些老爷们，纪京生就没必要同李芹讲了。
秦老也厌烦啊，都是成了精的人，谁不知道谁心里那点小九九呢？
那些老爷们如此百折不挠的，他倒是能躲出去。可叫他们这么着骚扰阿婕，确实不是什么法子。
他索性就含含糊糊地，道：“我在安家村这么多年，心里难免有些不舍。乍然得了消息，想不明白也是有的。你们回去，也别叫人来打扰了，给我几日，想明白了，自然给你们答复。”
好嘞！有这句话，大伙儿心里好歹能有点底不是？
那苏主任觑了空，掏心掏肺地自荐：“秦老，这些年您受了不少委屈，有胸臆不平之处，尽管吩咐了我，我都给您解决了。”
秦老凉凉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摆摆手叫他去了。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秦老带着万老和白老，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坐在楚婕家的小院里，像个人样地，吃上一顿晚饭。
几个老家伙坐在桌前，不由自主都有些心潮澎湃。
白老筷子都拿不稳了，放下来，捏了捏发酸的眼眶。
“做鬼做得久了，这突然又能做回人，真是……跟恍如隔世似的。”
在座的成人难免有诸多感慨，小崽子们不懂那么多，可亲人的感伤，他们是看得分明的。
安生咧开嘴，夹了块老大的红烧肉，一副承受不起重量的样子，吆喝着，左手托住右手的手腕，兴师动众地送到白老碗里。
“白爷爷，您吃！咱不哭，有肉吃是最好的，要高兴。”
白老连连点头，将红烧肉送到嘴边。
“是了，有肉吃是最好的，白爷爷高兴，特别高兴。”
安宁宁和安平默契地给桌上旁的爷爷奶奶都夹了红烧肉，小崽子们的爱，一个都不能少通通都能接收到。
纪京生拍拍白老的背：“会更好的，你和老万，还有我的好日子，终会来的。”
是啊，会来的，终会来的。
万老心比较大，咬了一口肉汁浓郁的红烧肉，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我老万要有那天，我也跟老秦似的，不走啦！回去干啥啊，满目疮痍的，还不如就在这里种地呢！”
他说着，就冲楚婕眨眨眼：“到时老万搁你家搭伙成不成？”
实在是，阿婕这厨艺，太好啦！
不是米其林餐厅那种好，就是，家常窝心的那种好。
楚婕眼睛就滴溜溜转动起来了，表情也变得垂涎欲滴了。
“成，搭伙算什么呢？就住下了，我给您养老！”
万老眼睛也亮了，那敢情好。可再一看楚婕的表情，顿时提高了警惕。
“可我瞧着，你怎么像没憋着什么好呢？”
楚婕亮亮白生生的牙齿，露出了她吸血鬼的精明算盘。
“您万老可是理工科的泰山人物，养老的成本才多少啊？留着您给我家小崽子们当家教，天也，这是血赚了好么！”
老爷子们都被她夸张的表情逗乐了，白老一拍桌。
“算我一个！叫你赚个双倍！”
小崽子们乐颠啦：“娘，那咱们要修个大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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