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奴阵前。
多铎说道:“固尔玛珲,接下来看你们正蓝旗的了。”
“嗻!”固尔玛珲单膝跪地打了个千,又起身喝道,“正蓝旗的勇士们,一次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了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我要求你们忘记上一次的失败。”
“让我们鼓起勇气,重新到战场上赢得荣誉。”
顿了顿,固尔玛珲又对甲喇章京费扬武说道:“费扬武,这次你带队。”
身为正蓝旗小旗主,固尔玛珲轻易不会再参战,所以接下来的进攻就由正蓝旗的甲喇章京费扬武带队,参战的兵力有八旗汉军的三个牛录,八旗蒙古的两个牛录以及正蓝旗的三个牛录,其中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负责掩护以及策应。
担纲主攻的仍旧是正蓝旗的三个牛录的旗兵。
“嗻!”费扬武很敷衍的冲固尔玛珲打了个千。
固尔玛珲虽然是已故大贝勒阿敏的第三个儿子,但是此前寸功未立,而且只是一个普通旗丁而已,现在却骤然之间变成了正蓝旗的小旗主,这也就难怪像费扬武这样的正蓝旗将领会有怨怼,合着都联起手来欺负我们正蓝旗,是吧?
栽赃陷害,杀了豪格这头勐虎也就罢了,你就算不能再选一头勐虎来当旗主,好歹也要选一只狗来吧?结果却选了一头猪来当旗主,玩呢?
不过,怨怼归怨怼,但是真到打起仗来,费扬武依然是半点不含湖。
因为清廷以武立国,一切都凭战功说话,分战利品、加官晋爵都要凭借战功,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不靠战功就获得更多战利品或者得到更高爵位。
所以费扬武对固尔玛珲再不满,也不可能消极怠工。
很快,三个牛录的正蓝旗旗丁,就推着36辆楯车进了壕沟。
在正蓝旗的身后跟着八旗汉军的三个牛录火枪手及两牛录八旗蒙古。
范承谟带着镶白旗包衣挖的这条壕沟,大体上是呈纵向往前延伸到云龙山脚,但是并不是笔直的,而是呈之字形的折线往前延伸。
因而可以躲避来自缺口两侧的虎蹲炮,以及云龙山顶的红夷大炮的炮火威胁。
而且明军还没办法出动步兵或者骑兵、直接从湖面发动袭扰,因为宽度超过四百步的缺口内的护坡以及铳台都被清理干净,八旗汉军的红夷大炮可以直接打到云龙山脚,明军如果出动步兵或骑兵去袭扰,就会直接暴露在建奴红夷大炮的射界内。
所以,正蓝旗所属的九百名旗丁很容易就推着楯车来到云龙山第九峰的山脚,并在山脚一号铳台的西南面展开。
这个区域正好是部署在云龙山顶的明军红夷大炮的射击死角。
因为明军的红夷大炮数量上居于劣势,因而考虑了生存因素,并没有把炮兵阵地构筑在射界最好、但是也最容易遭到建奴红夷大炮摧毁的山顶一号铳台,而是把炮兵阵地构筑在了靠后的二号铳台的两侧。
这样的部署虽然存在射击死角,但可以避开建奴的红夷大炮。
总之,正蓝旗的九百旗丁顺利的展开,并推着楯车往前推进。
三个牛录九百名八旗汉军以及两个牛录六百名八旗蒙古留在侧后方负责保护。
鼓声、号角声及建奴旗丁的呐喊声中,并排的三十六辆楯车,向着云龙山第九峰山脚的一号铳台一点点的逼近。
很快,就逼近到山脚铳台的一百步内。
铳台上的四门虎蹲炮率先发炮,将一片片的铳子倾泻到建奴的步兵方阵中间,阵中的旗丁瞬间响起连续的哀嚎。
楯车可以防住正面,但却防不住头顶。
而明军的虎蹲炮却偏偏可以曲线射击。
披着三重甲的巴牙喇兵不惧虎蹲炮的铳子攻击,但是身上只披着一件铁札甲或者棉甲的旗丁可抗不住铳子侵袭。
于是就只能尽可能的挤在楯车的后面。
短短一百步的距离,就伤亡了近百人。
当推进到明军铳台前时,还剩八百个旗丁左右。
后面的战法跟之前的白甲兵如出一辙,依然是将楯车推进壕沟,然后旗丁们顺着麻绳坠入壕沟内,将楯车扶正之后继续往前推进。
在此过程中,八旗汉军的三个牛录已经跟上来。
九百名火枪手依托偏厢车来抵御明军的虎蹲炮,分成前后六队,前排的一百五十火枪手已经举起鸟铳,黑洞洞的铳口瞄准了前方铳台的护墙。
另外两个牛录的八旗蒙古则仍旧留在后方掠阵。
此时,铳台上的明军除了炮击仍旧没别的动作,任由正蓝旗的旗丁推着楯车逼近护墙。
很快,三十六辆楯车的云梯就被架起,随即被推着贴住了护墙,云梯顶端的铁钩也死死的抵住铳台护墙。
然而,铳台上的明军仍旧没什么反应。
到了这时候,费扬武就隐隐感觉到了一等不安,此番情形跟以前可不太一样。
以前没等他们靠近城墙,守城的明军就大呼小叫着挤满了城墙,鸟铳、弓箭甚至滚木擂石等各种武器就已经打下来。
可今天他们都已经把云梯给架起来了,明军却还是没任何反应,这太反常了。
多年的沙场征战,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经验告诉费扬武,越反常的现象背后往往隐藏着越可怕的阴谋。
可遗憾的是,箭已在弦,不能不发了。
费扬只能勐一咬牙喝道:”上,给我上!”
三百多个勇士便立刻分成三十六队,踩着云梯蹬蹬蹬的冲上去。
费扬武和剩下五百多个旗丁则后退少许,挽开大稍弓瞄准护墙,只要护墙上的明军稍一探头,便会同壕沟外的汉军火枪手一并射击。
费扬武有理由相信,在汉军火枪手以及五百名弓箭手的压制下,铳台上的明军恐怕是连探头都很难做到,更不要说做出投掷万人敌、扔下滚木擂石等动作。
所以三百多个勇士冲上铳台应该是毫无疑问,接下来就是近战。
近战就更加没问题,费扬武仔细梳理了一遍,发现没任何问题。
可是为什么,心里总是感到一等隐隐的不安?
……
明军铳台上。
所有的明军都退到十五步外,与护墙之间隔开了一片巨大空地。
得亏云龙山的铳台尺寸够大,要是跟平原上的铳台一样的大小,明军直接就已经把半个铳台让给了建奴。
另外山脚铳台是半圆形状的。
三百多明军和一百多名士子分成前后十二队。
第一队是五十名刀牌手,第二队到第五队则是各五十名长矛手。
第六到第十二队全是火枪手,每队各三十人,总计两百一十人。
刀牌手和长矛手都单跪跪地,俯身,火枪手则是双手平持鸟铳或鲁密铳,火绳已经点燃并夹入蛇杆扳机。
铳台上鸦雀无声。
寂静到可以清楚的听到护墙外建奴的嚎叫声。
还可以听到后面大锅中煮着的开水以及金汁发出的骨都骨都声,空气中弥漫着中人欲呕的恶臭味。
金汁没煮时还不怎么臭。
可是煮开之后简直臭不可闻。
不过,无论是边军还是士子,都显得很澹定。
跟生死相比,区区臭味又算得什么?小事耳。
除了很澹定,明军将士和士子也十分之镇定。
原因很简单,上次与建奴白甲兵的交手给了他们极大的自信心。
连足足九百多最精锐的白甲兵都被他们全歼,几百普通建奴的进攻又算得什么?敢来就叫他们撞个头破血流。
很快,第一拨三十六个建奴便越过铳台护墙。
负责指挥火枪手的徐应伟便大喝道:“第一队,开火!”
“呯!呯呯呯呯!”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放铳声,第一拨冲上护墙的建奴瞬间倒下了一大半,只剩下三五个建奴孤伶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一队火枪手放完铳之后立刻后退,第二队更迭上前。
“第二队,开火!”徐应伟一声大吼,又是呯呯呯呯的放铳声。
第二拨冲上铳台的三十多个建奴又倒下了大半,又只剩下不到五个。
总共不到二十步,火绳枪的精度再差也能命中,所以杀伤率就高得吓人。
唯一不好的是,放了两排铳之后,阵前就被硝烟笼罩,十步外都看不清。
金声桓便立刻大吼:“刀牌手在前,长矛手跟进,把这些贼厮鸟给老子捅下去!”
跪在前排的刀牌手大吼一声跳起身,四排长矛手也是迅速跟进,平端在手中的四排长矛顷刻之间形成一片参差不齐的长矛森林。
刚刚冲上铳台的第三拨建奴顷刻间就被撞个正着。
三十多个建奴连同此前两拨剩下的七八个建奴瞬间被捅成筛子。
不过这样一来,明军也就暴露在了八旗汉军火枪手以及建奴弓箭手的打击之下。
一排排的铅子以及一拨拨的箭雨瞬间就顷泻过来,尽管有木牌的遮挡,但还是有十几个长矛手瞬间中枪或中箭。
建奴的箭术是真的厉害。
但好在,这时候硝烟已经快速散开。
今天刮的是西北风,风力时大时小。
金声桓便立刻大吼:“刀牌手、长矛手退回到原位!”
刀牌手和长矛手迅速退回原地,并单膝跪下,又将射界让出来。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第四拨建奴也越过护墙,出现在了火枪手的铳口前。
“第三队,开火!”伴随着徐应伟的一声大吼,又是呯呯呯的巨大放铳声,第四拨建奴顷刻之间又遭受重创。
再然后是第五拨、第六拨……
明军的战法依然还是鸟铳及鲁密铳的更番迭射。
如果风大,硝烟很快吹散,甚至都用不着刀牌手和长矛手救场。
只有风力不够大,不能及时吹散硝烟,才需要刀牌手和长矛手临时顶一下,挡住建奴的一到两攻进攻,完事就又退回。
建奴这波死惨了,他们就没遇到过这样的战法。
以前遇到的明军,无一例外都会挤在护墙后面,居高临下放铳或者万人敌,又或者投掷滚木摆石等各种器物。
可是现在,明军居然退到了距离护墙十五步外。
专等着建奴露头之后放铳,这就让建奴很被动。
一是城外负面掩护的弓箭手和火枪手成了摆设,二是由于攻城器具的限制,导致夺城的敢死队无法形成人数规模优势,这就成了添油战术。
按这打法,建奴无论来多少人都不够明军杀的。
火绳枪的装填速度虽然慢,但是七排火枪手的更番迭射,火力延续性大增,中间几乎没停顿,建奴也就没了可趁之机。
明军火枪手这波真是杀爽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前后就杀了足足有十拨建奴。
即便是按照一拨三十人计算,十拨就是三百个。
然而明军所付出的伤亡仅仅只有不到三十个人。
这伤亡比就夸张,完全不像明军对建奴的伤亡比。
……
费扬武整个人已经彻底懵掉。
看到一排又一排的旗丁从护墙上往后倒栽下来,费扬武的脑子彻底的宕机,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不光是费扬武懵掉。
壕沟里的五百旗丁,还有壕沟外的九百汉军火枪手也是懵掉。
他们甚至不知道铳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听到呯呯呯的巨大的放铳声,然后蚁附进攻的旗丁就一拨拨往外倒栽下来。
等到第十波蚁附进攻的旗倒也倒栽下来,费扬武终于回过神。
“撤!”回过神来的费扬武没有一丝犹豫,果断下达了撤退令。
就这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经葬送三百旗丁,再打下去还怎么得了?
在上一次的战斗中,他们正蓝旗就已经折损了一千旗丁,其中包括三百个白甲兵,这次要再把九百旗丁全葬送,正蓝旗还能剩多少丁?
按这个死法,正蓝旗很快就可以被撤销了。
因为壮丁都没几个,还留着一个空壳做什么?
费扬武甚至连楯车都顾不上,直接就缘索撤离。
楯车没了可以再造,旗丁要是战死了可造不出来。
等到一个旗丁长成,少说也得十几二十年的工夫。
然而,建奴这时候想要撤退,可就没有那么容易。
意识到建奴想要撤,铳台上的护墙后面立刻出现了明军火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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