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卫生所,齐悦盯着黄医生给老爷子把脉,半刻钟后等他终于把完了,按捺不住地问道:“我爷爷这病如今怎样呢?再有半年能好吗?”“咳咳咳……”齐永福立刻咳了起来。齐悦熟练地给他按穴止咳,眼睛依然盯着黄医生,等待他的答案。黄医生打量他们爷孙一眼,笑了一声:“半年?你们把我当神医啊?不过半年稳定病情不成问题,之后就是慢慢调养的事,药费也会降下来。”听到他这话,齐悦喜出望外,郑重向黄医生道了谢。黄医生摆手:“谢就不用了,你不是年底要结婚嘛,记得给我带几颗喜糖就行。”齐悦脸色僵住,扭头看向老爷子,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你上次借人医生的病历簿写信时,爷就念叨了一句。”黄医生在边上促狭道:“用病历簿写信,你这丫头也真够可以的,你未婚夫收到后可有说什么?”齐悦脸上发烫,她没法说自己根本没有寄信,岔开话题道:“麻烦您给开药,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说完就转身朝外走,身后是黄医生戏虐的声音:“你出去又给你未婚夫寄信吗?要不要我再借你病历簿?”脚下一绊,她差点摔出门槛之外,不敢回头,匆匆赶去邮局。刚到邮局门口,就碰上昨天给她送信的邮递员,后者看到她笑了:“你是来取汇款的吧?介绍信带来了吗?”齐悦脸色有些僵:“……没来得及。”邮递员对她真是服气了,摇头道:“也是你正好碰上我,行吧,把汇款单给我,我让我同事给你将汇款取了。”他说完这话,见她没动静,脸色微变,“你别告诉我,你连会汇款单都没带吧。”齐悦硬着头皮问道:“我要是不取,这汇款能退回去吧。”邮递员脸色淡了下来:“能退,但会扣费,你确定要让汇款退回去?”齐悦迟疑了,她想起雷军在信里说过,他的养父将他一早准备好的礼金拿走了,之后交给她爹娘的礼金怕是他与叶婶子凑出来的,又想起大半月前雷晓雪看到她身上新衣眼红的目光,叶婶子这会怕是手中拮据,所以没有给雷晓雪做新衣。“麻烦叔叔了。”她将汇款单从洗得发白的书包里取出来,递给邮递员。邮递员笑了:“这才对啊,这年头谁挣钱都不容易,要珍惜啊。”他一语双关。齐悦能如何,只能乖乖听教,又买了信封和邮票,总共花了一毛钱将信寄了。她又想过购买后世炒到天价的“万里江山一片红”,可惜资江这地方太小,没有买到,又在这热心的邮递员眼皮子底下,她不敢“浪费”钱买其他邮票收藏,不过心底打定主意,要让余国庆去市里邮局找找那些值钱的邮票。出了邮局,书包里多了一百块,心里头却似压了一块石头压住,沉重无比。没结婚,就把工资上交,算是好男人吧。如果没有之前的事,她便是不打算用这钱,也会高兴。只是没有如果,她这会心绪复杂。去卫生所取了中药,再次跟黄医生道了谢,带着老爷子出了卫生所,而后又去百货商场选了钢笔尖,齐悦抢着出了钱。回家后,齐悦将钢笔尖给了齐明明,从灶台熄灭的草木灰中掏出一个烤红薯,啃完后就匆匆去了龙源村。有些事能躲,但有些事躲不开,那便及早办了。时隔大半月,叶英梅看到她再次上门,喜出望外,连声招呼雷晓雪给她烧水泡茶。不知上次她离开后发生了什么,雷晓雪听话地去了灶房。就是雷青山看到她,也只是爱答不理,并没有说出不好听的话来。这让做好了应对最糟糕场面的齐悦有些不适应。叶英梅望着她的神色,斟酌着开口:“悦悦,上次让你受委屈了……”齐悦醒过神,忙摇头:“上次是我不对,匆匆来了就走,婶子别怪罪。”叶英梅看她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很是心疼,拍了拍她的手道:“婶子心底明白,你是个好姑娘。当天我就给军子写了信,他可有给你回信?”齐悦心底惊愕,难道雷军给她写信的同时没有给婶子回信?不过,男人向来心粗,这些事以后交给她……呸呸,她管他心粗不粗,跟她没关系。扬起笑脸:“婶子,他回信了,还让我给您带了些东西。”想到之前雷家因钱闹出的事情,齐悦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其他人都不在,才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鼓囊的信封递给叶婶子。“这是……”叶英梅接过,很快发觉不对,打开信封就看到一沓钱,十元的大团结,足足十张一百元,神色变了,她将信封封口压了一下,一把推回去,“这是军子给你的,你收好。”齐悦早已想好说辞,推回去:“他给我那份我已经收好,这些都是给您的。”“真的?”叶英梅脸上露出怀疑。“真的。”齐悦点头。“不可能,他没有存款,一月工资才五六十,哪能给我一百后还有钱给你?”叶英梅一下子想明白,不由分说将信封塞到齐悦手里。齐悦并不知道这个时代军官的工资有多少,听到叶英梅报出他的工资,不由得愣了一下,装着一百元的信封就被塞到手里。这一瞬,手里的信封格外沉,她艰涩地说道:“我们还没结婚,这钱我不能收。”叶英梅握住了她的手:“丫头,你爷爷的病婶子是知道,而且当初我和军子当着你奶奶与你爹娘的面应下,除了那日定亲的礼钱,等你们结婚那日要补上八百的礼金,你要觉得觉得过意不去,这一百就算作八百礼金中的一部分可好?”面对叶婶子殷切的目光,齐悦实在说不出她有过后悔,有过退缩,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低下头道:“我爷爷治病的钱我已经有了,这些钱我不能收。”说完,将信封放到边上的桌上,再一次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