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虫鸣响起来时,一对烂兄烂妹终于磕磕绊绊背完课文,齐兴国就凑到齐悦身前眉飞色舞地撺掇:“大姐,咱们去水沟捞鱼吧。”鱼?齐悦唾沫分泌,她首先想到的是酸菜鱼,禁不住问道:“能捞到大鱼吗?”“前一阵下雨多,沟里涨了水,鱼应该不小了。”齐兴国伸手两根手指比划一下,而后又放下一根,“应该有这么大了。”齐悦瞪着他那根食指,差点绝倒,再好的刀工也没法从食指粗细的小鱼上片出鱼肉来啊。齐兴国却没有看出她的绝望,比划完就兴匆匆跑到前院找出一个坏了一半的竹簸箕,招呼齐悦就朝外走。齐悦此时也已经想明白,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还是食指粗细的鱼?“姐,你真跟在他去捞鱼?”齐明明叫住了齐悦。“笨蛋齐明明,我又没叫你去,别多管闲事。”齐兴国怼她。“你就是叫我,我也不去!”齐明明气得脸都红了,冲着齐兴国叫嚷,“我要练字,我要比你们所有人都聪明!”望了眼昏暗的油灯,齐悦忽然觉得自己刚刚有些激励太过,况且这小丫头明显想去又拉不下脸,所以还是让她递个台阶:“油灯太暗伤眼,你明天早起练字就好,现在跟我们一块去捞鱼,不然我们捞到的鱼也不分你吃。”齐明明顿时犹豫了,斜里一个小炮弹冲了过来:“我也要吃鱼,大姐带我去!”齐悦差点被小炮弹撞倒,这小炮弹正是虎蛋,齐悦有些头疼,这孩子太皮,又是王淑芬的宝贝蛋,她实在不太想带他,抬头看院中没有王淑芬的身影,于是低头问他:“你娘在哪?你带你去找她。”虎蛋这会应是想起了之前被打的痛苦,他嘴一撅:“娘坏打我,我不要娘,我要大姐。”一对小爪子紧紧抓住她的裤腿,一脸倔强。齐兴国已经等得不耐,虎着脸冲他亲弟弟道:“要去也行,但不许跟娘告状,也不许闹,不然我把你丢在半路!”虎蛋点头如鸡啄米:“我不告诉娘,我听话,我跟着姐姐。”“走开,你要跟就跟你二哥去,这是我姐。”齐明明一把扯开虎蛋,双手抱住齐悦的胳膊。于是,一番吵闹后,齐悦带着大小三个孩子走出院外,向着村外走去。岭南多雨,除了村东面十米宽的河流外,还有许多水流沟渠环绕田间阡陌之中,以作灌溉之用,也是鱼虾的生长之地。天上月色很好,可以照见水流清澈,水草荡漾,泛着银鳞的小鱼在水草间玩耍。十二岁大的齐兴国是捞鱼的好手,他查看了一番,就选定了一条不到一米宽的水沟,然后吩咐齐明明和虎蛋就近找来一些石头,他自己又从旁处找来一堆干草,最后用石头干草混着泥浆,把水流上游直接堵死,下游的水面一下子降了下来,水中的游鱼都慌张地躲入水草之中。这时,他将那个竹簸箕往下游沟道一放,前端入泥,后端的竹帮露出水面,这就是形成了一个拦坝,水能流过去,但鱼却不能。这还不算完,齐兴国脱下鞋,将裤腿一挽,跳下水沟,双脚一路拨弄两旁的水草赶鱼。期间虎蛋大叫着“二哥,二哥,我也要赶鱼”,却被齐悦拦住,他只得瞪大眼睛看着被他二哥赶出来的鱼惊慌地顺流而逃,不时发出一两声惊叹。“大鱼,那有条大鱼!”“啊啊,有蛇!”“笨蛋虎蛋,那不是蛇,是泥鳅。”齐兴国骂了他一声,虎蛋也不生气,只咯咯笑着要吃泥鳅。齐明明在旁撅嘴:“换我来,肯定比齐兴国赶得好。”齐悦失笑:“下一趟换你来。”齐明明顿时高兴了,催着齐兴国道:“齐兴国你快点,下一趟换我来。”“笨蛋齐明明别吵,鱼都被你吓跑了。”齐兴国怼她。齐悦也不劝解,只乐呵呵地看着三个姐弟嬉笑吵闹,在这寂静的月夜下,有着别样的热闹和温馨。终于,最后几只鱼都被赶入竹簸箕中,齐兴国将竹簸箕往上一提,哗啦水流从缝隙中流出,露出一片细小的鱼在簸箕里惊慌地跳动。“大姐,你看有条大鱼。”齐兴国提着簸箕过来,指着里面最大的一条鱼与献宝。齐悦默了一下,除了他手指的那条有食指粗细,其他数十条都是虾米大小的鱼苗,眼见他要将簸箕中所有的鱼都倒入小桶中,她忙制止道:“不能竭泽而渔,将鱼苗放回去,只留下这条‘大鱼’”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大鱼’挑出来丢入装了半桶水的小木桶中,其他的一股脑倒入水沟中。此时上游的水已经没过干草石头垒起的堤坝,水倾泻而下,鱼苗在水中畅快地游弋。“大姐,什么是竭泽而渔?”齐兴国开口问道,眼睛却盯着水中的鱼苗,明显很是心疼。齐悦想了想解释道:“竭泽而渔就是如你眼前所为,放干水,捉尽所有的鱼。但若是我们今天放了这些小鱼苗,等到它们长大下了小鱼,我们就可以吃长大的鱼,日后也一直有鱼吃。”齐兴国却一脸茫然:“我去年也是这样做的,但今年也有鱼吃啊。”他话一落,一旁的齐明明就跳出来大声道:“笨蛋齐兴国,我姐的意思是放了小鱼,以后就有大鱼吃,一直吃大鱼。”说完她转头向齐悦求证,“姐,我说得对吧?”对上她月色下亮晶晶的杏眼,齐悦笑了,摸着她的头毫不吝惜夸赞:“明明说得对,留下鱼苗以后吃的大鱼,大鱼的肉可比小鱼的肉多,你说你现在放了小鱼是亏还是赚?”被夸奖的齐明明得意了,她正要继续打击齐兴国,却被他下一句话噎住——“大姐的话听起来不错,但是我们不捞小鱼,别人也会捞啊,最后我还是吃不到大鱼。”齐兴国挠着脑门,一脸吃亏的说道。齐悦笑了,这小子的思维厉害了。她伸手一弹他的脑门瓜子:“就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吃亏,所以沟里的鱼一年不一年少,只怕过不了几年,这沟里就要看不见什么鱼了。”这些都是她前世的外婆告诉她的。齐兴国捂住被弹疼的脑门,恍然大悟:“我说这鱼怎么不如去年来得多,原来是这个原因。”他急了,抓住齐悦的袖子求道,“大姐你最聪明,你想想办法,让村里别竭泽而渔了,不然日后大家都没得鱼吃。”“这你可就求错人了。”齐悦摇头。“那去求谁?”齐兴国抓脸。“去求爷爷,他是大队长,这事归他管。”被人念叨的齐永福忽然打了一个喷嚏,声音响亮,其旁的村民提醒道:“大队长可是感冒了?我前些日子在山边挖到了一点板蓝根,我这就是给你拿去。”齐永福擦了擦鼻子,却是一摆手:“不用,我身体刚着呢,用不着板蓝根,你自己留着吧。”“刚”是当地土话,意思是身体强健。村民迟疑:“你都打喷嚏了……”“打喷嚏就是感冒?”齐永福不屑,“想当年,我跟着部队顶着雨过草地爬雪山都没感冒,现在不落雨不刮风的我能感冒?就一个喷嚏而已,说不定是我的老战友在想我呢!”听到他提到部队,村民肃然起敬,连声附和他没感冒,又央求他跟大伙说说部队上的事,尤其是他挂在嘴边的那位老战友。被众村民一央求,齐永福脸上深刻的皱纹一点点散开,目光深渊:“当年我十七岁参军,我那位老战友年纪比我还小两岁……”作者有话说:“需要红票支持,能否风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