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廓,战事已然打响。如同往常一样,诱出明军火铳第一发后,二十余鬼倭奋力冲上登城,沿外廓周旋片刻便找到落脚点,有条不紊跃下,刀手惧死,自觉让开进入包围状态开始消耗,生死有命,倒霉的被砍,反正我是不会主动上去被砍的。虽明军分兵,但鬼倭亦然分兵,真打起来与此前并无二致,二十余鬼倭被压缩在城廓下一个空间内,难进半分。徐海身着黑袍,黑巾裹头,见张时彻不在,与往日相比又勇猛了几分,持刀奋力拼杀,力求杀出一条血路手刃敌将。好在张时彻早有安排,令一位老将守这一面。老将情知不可与徐海莽拼,只藏于后方指挥,分毫不敢亲身相抗,这样的优势在于自己很安全,劣势在于兵士看你这样,自己也不会玩儿命。但徐海是玩儿命的,他知道时间不多了,机会也不多了,这次攻城若无斩获,跟着自己的这些浪人也便失去耐性了。只是明军,杀了一个,还有一个。徐海每每带队杀入几分,身后便又会围来更多的明军,己方始终被压缩在一个很小的空间内。并非每个浪人都将荣誉赌在夺南京这件事上。杀至酣时,不知哪个鬼倭先行吼道:“太深入了,要没有退路了!”众鬼倭伺机望去,果然,不觉之间已深入外廓十丈,再继续向内杀去,只怕想退的时候已无退路。“够了!往回杀!”一鬼倭率先掉头,大刀砍向后方包围的明军。明军大喜,纷纷让路,你们终于累了,走好不送!徐海见状大骂:“很快他们就会逃了!南京就是我们的了!”正说着,突见一官员驾马前来,张时彻见倭寇内乱,遂大喊道:“我已领大军前来相助!倭寇气短!此番务必全歼!黑头巾的是徐海,杀徐海者,赏百金!封千户!”众军闻言,多数不为所动,百金也好,千户也罢,也要有命去享。可总有几个富贵险中求的,闻此令如打鸡血一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纷纷杀向黑巾徐海。徐海倒也不惧,左砍右避,转瞬之间,刀下又多了几条亡魂。其余鬼倭见状倒是有些怕了,他们一路作战都是虐杀,如今明军终于出现了杀红了眼的,不要命的人多起来终究难以应付。“退吧!”一鬼倭吼道。徐海双目通红,挥刀转向张时彻一边:“杀了他!杀了他就取了南京!”情急之下,一不要命的铳手突施暗枪,只是准头没有掌握好,崩死了一个自己人,只给徐海擦破了些皮。白刃战太过焦灼,敌我不分,因而铳手早已退到后面,但听到百金千户,不要命的也就出来了,管你自己人还是倭寇,崩到就好。鬼倭眼见明军不分敌我拼命,岂敢再深入,纷纷掉头杀向城廓。徐海又骂了两句,无人响应,虽大怒,却也无法。“走吧!这次不可能了,后面还有机会!”黑须鬼倭一把拽住徐海的衣领将他往回拖。“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徐海一路被拖,指着张时彻嘶吼道,“老贼!终有一日,你的脑袋会吊在南京城头。”张时彻回以冷笑。百金千户,终是没有抵过欢送鬼倭的气氛,鬼倭向内杀十丈用了很久,向城廓退十丈却仅仅用了片刻。待鬼倭退回城廓,明军也只是远远瞪着,丝毫没有上去追杀的念头。徐海终于不甘登城,别说秦淮河,连内城墙都没有碰到。他站在城头扫视周围的明军,扫视儒弱的守将与冷掉的尸体。他最终提刀望向内城高喊:“我还会来,带着足以杀掉你们所有人的兵力!”随后,一跃出城。这本该是一个狂妄的装逼,但随着他出城落地,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绝望的状态。城外,一百持铳骑兵已将他们完全包围,一个完美的半圆弧。死战过后的鬼倭,个个干巴巴提着刀,傻呆愣晕,不知如何是好。黑须鬼倭大骂:“不是说三天么!”徐海强自镇定:“怕什么,不过这么点人,杀出去便是。”他话音未落,却见一男子纵马上前,将铳扛在肩头,满脸微笑。“中大奖了。”这种可怕身高的男子,鬼倭毕生也没机会见到第二个。一路碾压,本已几乎抹灭了他们对绍兴一战的记忆,可随着这名男子,随着这批手铳的到来,他们终于又回想起了被虐杀的恐惧。鬼倭的双手开始发颤。徐海血红双目,这眼神里包含着说不出的狠,提刀指着杨长帆怒骂:“戚继光!狡诈之徒!”城廓内将士闻言大喜。“戚将军来了?”“这么快?”胆大的士兵已登上城头,眼见鬼倭被围,立刻报信。张时彻马上下令铳手登城,自己也跟着登城,这才看到了这个完美的半圆包围圈,一百骑兵紧紧围住依墙的鬼倭,一位个子极高的将领位于阵前。军士不认识,他可认识,戚继光哪里有这么高的个子,这不正是宅在唐顺之房间一个月的那位么!张时彻惊讶高喊:“不是戚将军!是杨参议!杨参议没有走!!”“杨参议?”“浙江的杨参议?绍兴得胜的杨参议?”“不是早跑了么?”“跑什么跑,不是就在这里呢么!”全军士气大振。这个埋伏够脏,连自己人都给埋伏了。杨长帆立于阵前,提枪高喊:“放下武器投降,保你们多活几日。”徐海默然不语。黑须鬼倭哼笑一声:“他在劝降?”徐海点头。黑须鬼倭微微抬头,长叹一声:“这就是背弃名誉的结局啊!只能死在异乡,永远,永远回不了家乡了。”黑须鬼倭随即踏上一步,与众鬼倭道:“最后,让我们赢回起码的荣誉吧。”众鬼倭纷纷提刀,双手也不再颤抖,神色逐渐冷静。杨长帆抬眼望去,果不其然,背信的武士。特七在旁叹道:“他们,好像真的不怕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