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羌王越过石碑,向前又走了十来里路,看到了山谷中如雨后蘑菇般的帐篷,顿时激动起来。身为前锋,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先行掠夺。特别是对这些实力有限,财产也有限的弱小对手来说,抢在所有人面前掳掠简直是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同样是走这么远的路,前锋多少能吃块肉,后军却可能连汤都喝不着。若羌王立刻下令准备作战,并派出斥候登高望远,查看地形。结果让他很满意,这是一个非常不利于伏击的地点。地方宽敞,南北两道山梁之间相隔近三里,要想堵住这么大的缺口,没有两万人根本不可能。而东侧的地形却相对狭窄,短时间内能通过的人数有限。若羌王觉得自己可能捡了个便宜,误打误撞的闯到对方的后方来了。且末王等人也作如是想,他们兴奋莫名,纷纷吹号备战,为了谁发起第一波攻势,他们甚至争红了脸。在他们看来,眼前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敌人,只有一群待宰的羔羊。这肯定不是客气的时候,这一趟远征能不能值回成本,全看这一仗了。号角声反复回荡,激动,甚至还带着几分亢奋。梁啸端坐在明珠背上,看看远处正在列阵的敌人,忍不住想笑。他转头看看慌乱的营地,更是忍不住撇撇嘴。一群被天狼吓破胆的胆小鬼,天狼还没到,只不过几千前锋,他们就乱了阵脚。希望巴图和马奇能够稳住阵脚,一战成名。此战之后,他要向西进发,控制更多的地区,这里要交给巴图。要想接过这个重任,巴图要先证明自己的勇气和实力。巴图也明白这一点。他虽然紧张,却还是带着一百余骑站在阵前。这些骑士有不少是阿留苏的部下,虽然不是最强悍的那些,但却是巴图可以信任的人,装备也最好,用的都是汉军制式装备。在乱军之中,这些人是他取胜或者活命的最后倚仗。巴图的身后有一千多骑士。这些骑士半数披甲,算是除了梁啸麾下的骑士之外装备最好的一支力量。他们有一半是月氏旧部,他们大多拥有一副甲胄;有一半是其他各部落的俘虏,拥有完整甲胄的人非常少,大多还是简陋的皮甲,甚至连手里的盾牌都只是一块木板。然而,这已经是方圆三百里以内不多见的强大骑兵,其他各部落多的三五百人,少的不过百十人,甚至还有几十人的,只能混编在一起。看到对面的三四千骑,不少人都吓得面无人色,战战兢兢。如果不是巴图安排马奇在阵后督战,这些人也许早就跑了。巴图也紧张。可是事到如今,他无路可退。他身边的这些人就是月氏在葱岭以东的最后力量,他脚下的土地也是月氏人在葱岭以东最后的牧场。祁连山已经是汉人的地盘,他想都不敢想,眼下只有尽可能的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好在梁啸战前就告诉他,这一战不需要他做主力,梁啸会亲自击败来犯之敌。他要做的就是表现得镇定自若,拿出一方雄主的架势来,并在合适的时候下令出击,扩大战果。巴图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希望梁啸能击败敌人,旗开得胜,他也能借此机会树立起威信。他再一次举起千里眼,看向远处的战场。各部落的首领羡慕的看着他。除了汉军将领之外,巴图是唯一一个拥有千里眼这种神器的人。这足以证明他和汉人的关系有多亲密,谁若想对他不利,必须先考虑考虑他身后的梁啸。巴图感受着众人的羡慕,心中涌起自豪,更多了几分从容。千里眼中,对方已经列阵完毕,两百多骑出阵,向山谷深处轻驰而来。北侧的山坡上,梁啸举起了手,下令出击。战鼓声响起,号角声也跟着响起,鹰部落的战旗摇动,应该是黄若率军出击了。巴图笑了。他知道,除了他之外,黄若是梁啸比较信任的部落首领。如果没有他,黄若将是最理想的南山东部首领。因为他,黄若表现再好,也只能礼让三分。这就是先服者赏。一想到此,巴图就觉得非常得意。黄若此刻却没心思想这些,他争取到了首战的机会,一心要在梁啸面前表现一番,率领本部落的三百余骑从山坡上奔了下来,迎向对手。谁都知道,这种试探性的战斗并不能影响全局,但是他却必须让梁啸看到他的忠诚和勇气,只有如此,他才获得梁啸的信任,才能收获更大的利益。“杀——”黄若踩着马镫站了起来,举刀大呼。鹰部落的骑士们纷纷应和,战马渐渐加速,杂乱的蹄声逐渐联成一片,汇成一体。双方相隔三百余步,弓箭手们开始搭箭,连续射击。他们并没有正面对冲,而是错开约三五十步,很默契地选择了他们最熟悉的骑射方式。弦声嗡嗡,箭矢离弦,冲上天空,划出一道弧线,又俯冲而下。这时候,几乎所有的骑士都顾不上防护自己,即使有骑盾也来不及举起,只能暗自祈祷上苍保佑,别被射中要害。汉人不仅带来了精良的装备,还有神奇的医术,他们治伤不用巫师,而是有专门的医匠。只要没有射中要害,汉人医匠就有机会帮他们捡回一条命。一想到那些似乎无所不能的汉人,鹰部落的骑士又增添了几分信心,他们连续不断地射击,将一拨拨箭雨射到对方的阵中,同时也承受着对方的射击。黄若支持梁啸多时,也得到了十几副汉军制式甲胄。他将这些骑士全部安排在阵地的最左边,直面对手。有了这些甲胄的保护,普通的箭矢很难重创要害,生存率会大大提高。有了他们的掩护,鹰部落的损失可以降到最低。片刻之间,双方错身而过。近百人中箭落马,有的当场死去,但更多的却是受了伤,辗转哀嚎。战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多了几分惨烈。黄若来不及细数,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的损失比较小,这一战他已经稳操胜劵。他二话不说,立刻命令吹号,返身再战。他的对手也同样如此,拨转马头,再次互相冲锋。两个来回之后,鹰部落的人数优势和装备优势积累效应出现了,对手只剩下一半人还坐在马背上,而且不少人中了箭,受了伤,而鹰部落的损失却非常有限。黄若当机立刻,立刻决定放弃骑射,发动决定性的近战。一声令下,鹰部落的骑士收起了弓箭,拔出了战刀,举起了长矛,迎着对手冲了过去。见鹰部落的骑士面对面的冲了过来,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原本就已经受挫的士气顿时崩溃,不少人下意识的选择了避让。见此情景,黄若大喜,再次下令加速,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装备汉军制式甲胄的骑士迅速集结到黄若周围,担当起了破阵的重任。“杀!”“杀!”“轰!”两军相遇,黄若和他身边的十几名骑士左右劈砍,锋利的战刀割开了对手的皮甲,割开了对手的皮肤,留下一道道杀痕。鲜血飞溅,刺激得他们更加兴奋。双方一触即分,黄若还没回头,就听到了山坡上的战鼓声。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定是梁啸看到了战局,用鼓声给他助威,为他庆贺。胜局已定,他拨转马头,回头看向战场。鹰部落的骑士纷纷勒住缰场,放慢脚步,聚集在黄若身边。对手已经所剩无几,剩下的人也落荒而逃,根本没有回头一战的勇气。黄若举起战刀,厉声狂啸,兴奋得满脸通红。鹰部落的骑士也兴奋的举起武器,齐声怒吼。山坡上,鼓声激昂。远处,巴图放下了千里眼,哈哈大笑。“吹号,为黄若助威。首战告捷,而且胜得这么轻松,是天佑大汉,天佑梁将军,天佑我等。”号角兵立刻吸足一口气,吹起了号角声。列阵的各部落将士看不到战场上的情况,只知道双方已经接战,正自紧张。听到号角声,这才知道鹰部落已经取胜,顿时松了一口气,兴高采烈的互相庆祝,一时间气氛热烈,原本压抑的心情总算得以舒解。对面的阵地上,若羌王等人却脸色阴沉。虽说只是小规模的试探,可是己方败得如此快,如此彻底,却让他们大感意外。两百骑士出战,活着回来的只有三四十人,而对方的损失却少得可以忽略不计,双方的战力差距有这么大?这还只是依附汉人的羌人,如果汉军出战,他们将拥有何等强悍的战力?如果那些部落都像鹰部落一样强大,这一战他们将没有任何胜算。不期然间,身后不远的那块石碑再次浮现在无数人的脑海上。进则死,退则生。如今他们已经前进在此,还能活着离开吗?若羌王越想越担心,立刻下令再战。这一次,他派出一千骑,并命令另一千骑待命。既然单兵战力不敌,那就只有发挥兵力优势,否则必败无疑。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几分亢奋,多了几分悲壮。两千骑从左右两侧驰出战阵,一千骑前突,一千骑拖后,在离本阵三百步的地方停住脚步。梁啸也下达了命令。谢广隆出阵,两百训练有素的羌骑紧随其后。他们轻踢马腹,战马迈着轻快的步伐奔下山坡,迅速加速,迎向轻驰而来的一千骑。他们摆出的阵势与羌人常见的阵势不同,不是骑射常用的长阵,也不是冲锋的矢形阵或雁行阵,而是一字横阵。两百骑分成前后四排,每排五十骑,互相之间相隔十步左右,前后相去三四十步。更让人奇怪的是,前排的骑士没有取弓搭箭,他们放平了手中的长矛,越跑越快,径直冲了过来。迎战的一千羌骑大惊失色,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对手。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冲阵吗?两百人冲一千人的阵?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谢广隆等人却没有这样的想法,他们信心十足,毫不犹豫地冲杀而来。他们的战马快速奔跑,一头撞入阵中。长矛飞刺而来,锋利的矛头借着战马奔驰的速度,轻而易举的洞穿了对手的甲胄和身体,将对手捅下马去。片刻间,四五十名骑士命丧黄泉。紧接着,第二排骑士加快速度,从第一排骑士中间穿过,撞入羌骑阵中。“噗!噗!噗!”长矛入体声不绝于耳,一个又一个骑士被长矛刺中,惨叫声摔落马下。没等羌人骑士反应过来,第三排骑士加速冲入,就像收割庄稼一样,再次刺倒数十名羌骑。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四排骑士轮流加速冲锋,轮翻冲击着羌人的阵势,就像一柄大锤,狠狠地砸在羌人的头上,将羌人的阵势砸得七零八落。他们的速度并不是很快,也没什么花哨的变化,只是发起一**的冲锋,将手中的长矛精准地刺入对手的身体。比起鹰部落骑士的冲锋,他们的冲锋更加凌厉,更加狠厉。他们不喊不叫,只是沉默的杀戮。手中的长矛就像勾魂使者,每一次出击,都会激起一片血花。几杯酒的功夫,双方脱离接触。谢广隆举起长矛,勒住战马。所有的骑士都竖起了长矛,勒住了战马。长矛如林。即使不看骑士和战马,仅看这些横成行竖成列的长矛,也知道他们的损失微乎其乎。可是他们身后的战场上却尸体遍横,无数羌人骑士倒在血泊中,幸存的骑士策马奔向远处,一直跑出六七百步才停住脚步,拨转马头,惊恐的看着远处,仿佛想看清楚对手究竟是谁,为何如此恐怖。看到对比鲜明的这一幕,巴图更加兴奋。他用力握紧拳头,大喝一声:“采!吹号,为谢都尉助阵,为我们的勇士助阵!”激昂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战场上空,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