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你那点出息。”梁啸鄙夷地看了东方朔一眼。“快说,我怎么有危险了。说出个道理来,美人美酒全都有。说不出道理来,别说美人,你连香都闻不着。”“当真?”“当然是真的。”“那我问你,你对那什么希腊的选举制度怎么看?”“选举制度?”梁啸眨了眨眼睛。“我觉得挺好啊。”“挺好?”东方朔冷笑一声:“那你的是不是想说,我大汉的天子不应该父死子继,而应该互相推举,不仅刘氏宗室有份,就连异姓诸侯都有机会?”“呃——”梁啸再笨,也明白了东方朔的意思。国人最喜欢引申附会,他对选举制的态度的确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个问题。而他也清楚,从汉朝建立开始,几代皇帝都在执行强干弱枝、加强中央集权的办法,先是铲除异姓王,现在又铲除同姓王,都是同一个目的。皇权一统,朕即天下,肇乎秦始皇,成于汉武帝。淮南王和朝廷之间的矛盾与其说是黄老与儒家的冲突,不如说是分权与独裁的冲突。在这个时候,他推崇选举制,会让别人怎么想?联系到他和刘陵之间的往来,就是个笨蛋,都会认为他是为淮南王张目。“你不要跟我说,你没想到这一点。”东方朔盯着梁啸的眼睛,压低了声音。“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梁啸眼神闪烁。他打量着东方朔,欲言又止。说心里话,虽然没有东方朔想的这么严重,但他的确有这方面的想法。否则他也不会想把东方朔忽悠到西域来。但是具体而言,他还真没想这么快的行动。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只是先做一些准备而已。没想到刚刚吹了点风就引起了大浪,直接把东方朔吹到西域来了。“天子不高兴?”“你说呢?”东方朔反问道。梁啸转了转眼珠,转身看向马车两旁的骑士,忽然笑了起来。“既然你知道天子不高兴,你还不远万里的跑到这里来?这些骑士是怎么回事,不会是来抓我回长安受审的吧?”“如果是这样,那事情倒简单了。”东方朔轻叹一声:“梁啸,你还不明白天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忍得越久,到时候报复起来越狠。文帝朝有周勃,景帝朝有周亚夫,你想继他们父子后尘吗?梁啸,你自己想做骨鲠之臣没关系,可是你不能拖累我啊。”梁啸轻蔑地瞥了东方朔一眼。“瞅你这没出息的样,你不会是逃出来的吧?”“差不多吧。”东方朔坦然的说道:“我不能见死不救,好歹要走一趟。如果你不听我的劝,一定要自寻死路,那我也办法,只好和你绝交,以后互不相干。”“真的假的?”梁啸上下打量着东方朔。“那你现在是打算立刻回头呢,还是先跟我去大宛走一遭?”东方朔看看凑在窗外的阿尔法四人,咧嘴一笑,刚才的严肃和凝重一扫而空,露出梁啸最熟悉的那副面孔。“既然来了,当然要先去大宛走一遭。”“这还差不多。”梁啸用力拍拍东方朔的肩膀,挤了挤眼睛。“我让人带给你的书,看懂了没有?”“有什么样的书我看不懂?你给我半年时间,先让我学会那西夷的文字。”东方朔一脸傲气。“来,我也考考你。”说着,他从车厢中取出一只锦匣,从里面取出一只千里眼,一幅帛书。“这里有一道题,和这只千里眼有关,看你能不能写出定式。”梁啸瞅了皱巴巴的帛书一眼,又看看东方朔,忽然笑了。这么简单的光学折射,他如果解不出来,那也太对不起初中物理老师了。不过,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个题就太高深了。不用三角函数,是无法得出准确结果的。据他所知,三角弦数还没有发明出来。东方朔有些心虚,强作镇静的说道:“你笑什么,是不是怕解不出来,丢人献眼?”梁啸耸耸肩,拿过来千里眼,打量了一番,拿起来,对准远处已经进入尾声的战场。眼前出现了一个略带绿色,稍微有些扭曲的图像,勉强能看清人影。尽管如此,这也让他非常意外。不用说,这应该是刘陵的杰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出千里眼,淮南王府的门客们还真是聪明。梁啸轻叹一声,一脸的高手寂寞。“我怕我解出来也没人看得懂,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啊。”东方朔的脸抽了抽,露出不甘之色。“难道西夷圣贤的书里提到过这些?”梁啸嘿嘿笑了两声,不置可否。“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曼倩兄,你从齐国来,见过真正的大海,为何到了长安,却安心做一只井底之蛙?既然来了,就好好看看吧。这里可不仅有美人美酒,还有你从来没有见识过的智慧。”东方朔笑笑,欲言又止。——梁啸钻出车厢,和李当户等人相见。五十名郎官中,有一半是他在未央郎署的同事,另外一半也大多见过面。剩下的一百多余骑士则是李广的亲卫,大多来自陇右,无一不是精悍骁勇的年轻骑士。让梁啸最意外的是涂虎。涂虎是郑当时的亲信,他来到西域,只能出于郑当时的命令。这让梁啸对郑当时感激不尽。当初离开广陵就欠了郑当时的人情,后来在茂陵安家,又是郑当时帮忙,如今到了西域,郑当时又将身边最可靠的人派过来帮忙,这份恩情重于泰山。东方朔和涂虎是私人关系,李当户却是公私兼顾。他首先宣布了天子诏书。因为梁啸出使西域有功,月氏王子巴图和大宛贡献的良马到达长安,大汉声威第一次到达葱岭以西,天子拜梁啸为骑都尉,秩比二千石,并正式使命为西域使者。李当户将银质官印和青色绶带交给梁啸,借着交接的时候,他凑到梁啸身边,笑道:“阿啸,你如今可是平步青云啦。除去贵戚子弟,如此年轻就身任二千石的,你可是第一个。”梁啸接过印绶,也有些小激动。虽然离拜将封侯还有一段距离,可是以他的年纪,能够成为比二千石的确不容易。正常来说,为郎只是踏入仕途的第一步,有很多人一辈子都跨不出第二步。李当户弱冠即以父荫为郎,至今四五年,还是看不到一点升职的希望。当然了,他这个骑都尉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如果不是他冒奇险立下大功,仅凭熬资历,不知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呢。“西域广阔,机会多多。以诸位的能力,加官进爵易如反掌。”梁啸将绶带掖在腰间,笑容满面的和郎官们打招呼。郎官们一一还礼,热情交谈。李舒昀最为活跃,他如今已是比千石的骑郎将,一路走来,俨然是和李当户一般的郎官首领,回到梁啸身边,受到重用几乎是不用多说的。一群年青人聚在一起,畅谈未来。月氏人、羌人也将匈奴人斩杀殆尽,马奇等人聚了过来来,看到这么多英姿勃勃的汉家少年郎,也是欣喜不已。在他看来,梁啸一个人就能起这么大的作用,又来两百人,还有什么样的敌人不可战胜?马奇设宴为李当户等人接风,就在弱水旁席地而坐,把酒言欢。酒过三巡,梁啸和马奇商量。河西的战事告一段落,匈奴人很快就要回来了,还是见好就收,将战利品运回南山老巢。如果可能,马奇可以派人占据弱水一带的绿洲,和匈奴人对峙。但是考虑到双方实力悬殊,最好不要期望太高。马奇答应了。战斗大半个月,他收获颇多。匈奴人辛苦了一年的成果都成了他的战利品,再加上掳掠的人口,他的实力大涨,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大人此去,什么时候再来?”马奇说道:“这河西本是我月氏人的故土,如今却被匈奴人占据,我心不甘啊。”“都尉放心,夺回河西的日子不会太久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做。月氏太子阿留苏与乌孙人作战,牵制了乌孙主力,为都尉创造了机会。都尉现在也该驰援于他,以免他损失过来重。”马奇犹豫了很久,一直不肯给梁啸准确的答案。他对阿留苏的印象不深,月氏王庭西迁之后,他就是这里实力最强的部落头领。如果阿留苏这个太子回来,他岂不是要将现在的利益拱手相让?梁啸不由得暗自感慨。月氏王庭离得太远了,对这些小月氏人已经没什么号召力。阿留苏要想把所有的月氏人再集结到一起,除了武力之外,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原本是有机会的,如果他不是去攻击赤谷城,而是和他一起来河西的话。现在嘛,他是不是还活着都说不准。就算活着,能否重回河西,还要看马奇等人答应不答应。梁啸无奈,只得向马奇提出,将他应得的战利品折算成战马和给养,由他和蒲类人回去救阿留苏。这次马奇很爽快,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