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说着,上了堂,指着摆在堂上的两只箱子。“些许薄礼,还望你不要嫌弃。”梁啸一看那两只箱子,就知道价值不菲。他虽然手紧,却不好意思再三接受刘陵的厚礼。他连忙推辞,还没说话,刘陵笑了。“梁啸,我本来希望你进淮南王府,你不肯,一定要为朝廷效劳。淮南王府不能和天子争才,所以我只能放弃。可是淮南王府不能再输给平阳侯府。平阳侯推荐你入仕,我只好送你一点俗物。以你的才华,你迟早会飞黄腾达,我可不希望天下人到时候只记得平阳侯府,却忘了我淮南王府才是第一个相中你的。”梁啸听了,不知道怎么解释。此平阳侯可不是彼平阳侯,这是天子啊。你淮南王府再厉害,要与天子比高下吗?可是刘陵这么说,他又不太好拒绝,要不然岂不是伤了淮南王府的面子?“翁主的知遇之恩,某没齿难忘,这礼物……”没等梁啸客套完,刘陵一手抓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君子一言……”梁啸不明白的,茫然的看着刘陵。“翁主,你……”“你刚才说,我的知遇之恩,你没齿难忘。”刘陵脸色微红,却不肯松开手,盯着梁啸说道:“如果哪天你忘了,可别怪我敲掉你所有的牙齿。”梁啸恍然大悟,连忙说道:“翁主放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梁啸绝不会忘了翁主的知遇之恩。”“那我就放心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没能将你招入淮南王府,却多了一位至交,也不算失败。”“翁主还真是耳目灵通啊。”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我刚刚为梁啸安排了住处,你就捷足先登了。莫非输得不服气,非要较量个高下?”话音中,刘彻在李当户的陪同下,笑嘻嘻的走了进来。梁啸一看,头立刻大了。刘陵是翁主,刘彻是天子,刘陵既然在长安游历,两人断没有不认识的道理。看到平阳侯本人,刘陵能认不出他是天子吗?一旦说破,这个戏可怎么演?刘陵起身,瞟了梁啸一眼,嘴角挑起一抹窃笑。她冲着刘彻拱了拱手:“君侯,你来得也不慢啊。不过,我还是抢先一步。”“再抢先,他也不会去淮南,我劝翁主就不要白费心机了。”刘彻得意的瞟了刘陵一眼。“不知道翁主是否知道梁啸下午和东方朔的一席谈。我可是欣赏得很啊,这不,特来与他探讨。翁主如果有兴趣,不妨一并听听?”“是么?”刘陵不服气的昂着头。“正有此意。”一看这架势,梁啸忽然明白了。刘陵肯定是早就知道平阳侯是天子,正因为如此,当她得知自己一心要投奔朝廷,为天子效命的时候,她才没有坚持。她当时故意和他提起平阳侯,一方面是暗示他,另一方面可能也是在试探他,看他不肯入淮南王府究竟是什么原因,要为天子效力是托词还是真心。如果他答应了“平阳侯”,那他就是看不起淮南王府,刘陵不仅不会送礼,弄不好还会在背后捅他一刀。原来大家都是影帝、影后啊,而且都以为对方不知道。他是有先验之明,刘陵却是没有剧本,临场发挥。梁啸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吩咐李蓉清烧水待客。他刚搬来,家没有备酒,只有用水代替了。刘彻和刘陵入座,他们一个是“侯爵”,一个是翁主,不相上下。不过刘陵显然不敢真与刘彻平起平坐,很自觉的坐了客位。梁啸虽是主人,这时也没什么脾气,只能老老实实的陪坐。即使是一个“平阳侯”,对他这个布衣来说,那也是无比尊贵的存在。说了两句闲话,刘彻开门见山,直接说到了下午梁啸和东方朔讨论的话题。他毫不掩饰的表达了自己对梁啸的支持,认为应当向前看,不能泥古不化。刘陵立刻出言反驳,坚持循圣人之迹,复三代之治,继续黄老无为的治国之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辩得热烈,却把梁啸这个始作俑者抛在了一边。梁啸听了一会,明白了自己的地位。这是阎王打架,小鬼看戏啊。刘彻刚刚登基,年轻气盛,一心想做一番事业。他当然不希望因循守旧,遵循什么黄老之道,无为治国。他的向前看正中刘彻下怀,立刻赢得了刘彻的共鸣。面对太皇太后窦氏,刘彻也许不敢吱声,可是面对刘陵,他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大可将一肚子怨气全撒到刘陵身上。而刘陵同样危机感深重。她的父王刘安刚刚写成一部大书《淮南子》,号称是道家的集大成之作,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弘扬黄老之道,要让雄心勃勃的新帝遵守清静无为的治道。只有如此,淮南国才能继续维持独立王国的地位。虽然淮南国的覆灭最后与淮南王刘安图谋不轨有关,但刘彻亲政之后推行推恩令,进一步削弱了诸侯国的实力,强化中央集权,却是不争的事实。在他即位之初,他就露出了想要有所作为的苗头,刘安很可能已经嗅出了味道,所以才不放过一点机会,全力阻击。这既是两种学术之争,又是两种政治势力的斗争,而他不过是适逢其会,充当了一个导火索罢了。梁啸暗自庆幸。亏得没有接受淮南王府的招纳,否则他现在可就百口难辩了。当然了,现在也没他开口的机会,刘彻和刘陵辩得面红耳赤,他只能当个看客。突然,刘彻打住了话头,问道:“梁啸,你怎么看?”梁啸沉吟片刻,躬身道:“君侯,翁主,某不过是一介布衣,由母亲教诲,识得几个字而已。你们说的那些道理,我都听不懂。不过,从我个人来说,谁让成千上万,像我这样的平民能靠自己努力改变命运,谁的道理就是对的。谁让像我这样的平民没有生路,谁的道理就是错的。有为也好,无为也罢,不都是为全天下人谋福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