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水音从未走过如此险窄的路,有些地方一边是山,一边是峭壁,就算能两三人并骑李水音也不敢,贴着内壁一骑一排。两边都是山的要好些,但一些巨石怒突,本就害怕,将眼睛也看花了。总觉得那些悬着的石头在动,随时要落下来。所以李水音后悔了,不应该让何浩然选这条路。马冰没事,这种险路在幽州也有,马冰以前就走过。原本马冰想与李水音并骑,李水音生怕马冰摔下去,死活不肯让马冰在外面护着。看见宋太医,她的精神终于来了。“你是何人?在伪秦当什么官?”宋太医被押来,她们已经从早来汇报的士兵那里得到消息。看到何浩然一家人,比看到朱泚一家人更令宋太医惧怕,慌忙跪在她们面前:“小人宋维德,拜见圣贤公主、洛阳郡王、各位郡王妃。小人没当反贼的官,小人只是个太医。”“太医?”李水音皱了皱眉头:“那你知道些什么?”现在李适叫德宗,按以前的避讳,凡是名字中有德的都要改。这关系到的人就多了,还好李豫下过令,就算现在给子女取名叫豫也行,所以宋维德才敢报出自己的真名。宋维德将包袱里的紫金钗取出来,递给审问他的李水音:“圣贤公主,可知道朱钰和方维君?”李水音看到紫金钗上的朱钰二字,摇摇头递给李雪韵,几女都不认识。宋维德有些失望,他怕说出来被误会以假领功,还好她们后面有认识的。何浩然带的这两万兵马,大半是从长安直接带出来的,以秦军为主。后面的尚兴举说:“朱钰是朱滔的女儿,甚得朱滔喜爱。方维君是朱泚的妃子,很受朱泚宠爱。”“将军说得不错,”宋维德是在岐州才招的太医,以为尚兴举是个地地道道的唐将,满是感激地向他行了一礼:“朱泚在四天前走到这里,恰逢他的爱妃方维君要产子,朱泚只得将她藏到前面一处山里,派朱钰和小人在那里侍候。小人一心向唐,哪能替反贼接生,偷偷溜出来向郡王报信。”宋维德说完,看了几女一眼,发现这些人的脸色很奇怪。何浩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正要说出另一个筹码,舒小红问:“那里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别的大夫?”“没了,他们的太医本来就少,要不是方维君,说不定一个也不会派。”几女互看一眼,曲盈盈说:“无论她是何人,孩子是无辜的。我们去帮帮她,相公就不要去了。”何浩然有些奇怪:“我为何不去?”马冰看了眼近处的几个将领,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们怕你又将人家抓起来,要是你去,如何对待那对母子?”何浩然的确有些为难,按道理说就算才出生的孩子,也免不了一刀之罪。要是其他人的还好,是朱泚的那就麻烦了。想了想说:“你们去我不放心,我带些人和你们一起去,到时候看看再说。”“郡王,我还有件事要向你汇报,”她们的表现让宋维德非常失望,看样子有心放过那几人,将另一件大事说出来:“他们在前方一处悬崖上埋伏了八千兵,主将是单元衡。那里地势险要,郡王千万要当心啊。”李水音一听有敌军,同情心没了,兴奋问:“前方一处悬崖?你知道那地方吧?那里叫什么名字?”宋维德一脸为难,看了何浩然一眼,慢吞吞说:“小人专门留意过,知道那里,愿带大家去。那里的名字?只是听朱钰说过,她说那里叫碎何崖。”“碎河崖?”李水音的脑袋不是一般会想,看了眼下面的大山沟:“这里没河啊!莫非那里有条河流?是从山上冒出来的?”……青幽幽的半山腰,一座破败的木屋中,传出阵阵痛苦的嘶叫。声音从大到小、再到沙哑,让外面的两个大男人也感头皮发麻。没过一会小门被打开,朱钰从里面冲出来,一双血淋淋的手伸到单温两人面前,哭着说:“单伯,姐姐流出好多血,孩子仍未生下来,现在怎么办?”两人是单元衡的亲卫,虽现在多打败仗,见过的尸体不知有多少。血他们一点不怕,但这种情况他们的心已经在颤抖。单温怒吼道:“那个该死的宋维德怎么还不来?郡主,我们、我们也不懂这些啊!”朱钰呆片刻,正要转身走进里面,前方翻平之地,冒出她此时最想见之人。张大嘴正要喊出,突然定住了,因为在那人的后面,还跟着不知多少人。“郡主快带着娘娘跑,唐军来了。”钟铜傻叫一声,提着一把大刀正要冲过去,被单温挡住。何浩然不放心,将他的亲卫带来不算,还带来几百个神甲兵。见前方的情况和宋维德说的差不多,放下心来。朱钰一脸绝望,拿出一把匕首冲向何浩然:“恶贼,我跟你拼了。”朱钰没有接近,被两个亲卫一人抓一只手控制住。见她双手沾满血腥,舒小红急问:“里面的情况如何?她生下来没有?”“还愣着干什么?”李水音指着钟浩成:“快去里面看看。”为了帮方维君接生,她们将军中最好的太医钟浩成也带来了。钟浩成没有她们冲动,看了眼堵在门前的两人,几个亲卫冲上去,没几下将单温控制住。钟浩成带着两个太医,提着药箱走向小屋。朱钰和单温两人有些发呆,很快朱钰明白过来。她为了报复,连马冰的画像她也见过,几个女人她都认识,对着李水音怒喊:“卑鄙无耻的小人,连婴儿也不放过,你们简直不是人。”李水音现在的体力比起以前好了很多,一路上坡,只是香汗淋漓。有马冰扶着,没感觉到多累。她目送三个太医进去,松了口气,来到盛怒的朱钰面前:“你是朱钰吧?长得还真是不错,只是脑子有些不好使。你没见我们派太医进去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派他们进去,只是为了将婴儿救出,以此来要挟皇上。”朱钰虽非公主,此时论气势,一点不在李水音之下:“我们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有种就一刀将我们杀了,拿婴儿要挟算什么本事?”怒火让朱钰失去理智,李水音扫了她一眼,冷笑道:“谁说我们要用婴儿来要挟朱泚?朱泚的弟弟、两个儿子全在我们手里。真要挟,也轮不到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我见你改装的衣服还算细心,怎么这么没脑子?”李水音一番话,将朱钰说清醒过来。朱辉和朱朝阳等人都在何浩然手里,真要要挟,的确不可能用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你们为何要救方姐姐?”“大人的战争,怎么能迁怒到孩子身上?”舒小红走到何浩然面前,说出一番话,让在场之人十分吃惊:“相公,无论生下来是男是女,请不要降罪在她们身上。你如果担心避不过律法,现在我们就归隐山林,不做任何人的刽子手。”何浩然深深吸了口气,以前舒小红求他放过朱朝阳两弟兄,他没有答应。现在又将可能会面对朱泚的子女,还是个才出生的婴儿。再一次面对法与人性的选择,他将舒小红的手抓住,坚定说出:“这场灾难,死的人太多了。好,无论即将出生的婴儿是男是女,我都会保她们母子平安。我答应你,只要未满十八岁、没有沾过我大唐将士及百姓血腥之人,我一律不加罪。待皇上回京我就提出来,绝不会让你失望。”老天仿佛听到他的声音,大家还未回过神来,从屋内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这道声音,将所有人唤醒。李雪韵笑着说:“生下来了,我们进去看看。”李雪韵几女先一步走进小屋,舒小红含着眼泪对何浩然说:“谢谢你。”何浩然将舒小红抱在怀里,他知道舒小红和几个老婆的心思。只有曲盈盈才为他生下一女,几个老婆对小孩的渴望,已远远超过得到世间上任何东西。在她们眼里,所有人的孩子都可爱,都是无辜的。舒小红进去了,还有个仍未完全回神的女人。在朱钰心中,何浩然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述。何浩然这些老婆也好不了多少,全是些助纣为虐的恶女人。她做梦也没想到,舒小红居然会为朱泚的孩子求情?何浩然居然会如此大肚,十八岁以下的人他都不降罪?朱钰还在想,李水音抱着一个裹好的布毡出来,抱到何浩然面前:“是个男孩,相公抱抱。”何浩然接过来看了看,才出生的小孩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对着婴儿说:“希望你长大后,别学你父亲那样。本是一个很有能力、受人敬仰之人。为了自己的野心,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做个受人尊敬之人。”没过多久,李雪韵几人和三个太医出来。钟浩成说:“她已经没什么危险了,就是气血太虚,要不要留些药?”“将她们放了吧!”何浩然下令解除朱钰三人的控制:“留下能让她恢复的药,抓紧些,我们要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