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在行驶。趁着夜晚将至,梁玉燕在马车外驾车,冷离不停地询问周边的住户,只是结果一直让人失望。看冷离一直没有回来禀告,洛青鸾也能猜出他是碰了壁。城中心的住户,大多小康之家,吃穿不愁的,也就不愿冒那个风险,顶风作案的收留一户没有路引的客商。那只能去有需要的地方了……洛青鸾刚打算让梁玉燕把冷离喊回来,说有事要吩咐给他,就见冷离急匆匆的赶回马车附近道:“王妃,前面有巡逻的官兵,我们快避一避。”“走。”洛青鸾毫不含糊,等马车飞速开动起来,她才问起,“冷离,你不是摸清了大庆城官兵巡逻的规律?我们走的那一条路,按理说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官兵的,什么情况?”“王妃,这大庆城城内防守果然严密,入夜后居然有两队巡逻官兵,是一般城池的两倍之多。所以我们刚刚所在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冷离双手驾车,车速快的飞起。“原来如此。”洛青鸾沉吟片刻,“方才我正要与你商量,不如去城中的贫民区,那里的人多是贫苦之家,给些银子许能成事。”“是。”冷离驾车,躲避着神出鬼没的巡逻官兵,同时向大庆城贫民区快速驶去。大庆城城东,贫民区。郑小娟是一个四十几岁的寡妇,她的丈夫三年前死于痨病,本来富足的小康之家一朝破散。族人排挤之下,她只能和儿子躲出夫家,又无脸面回娘家,最终沦为贫民区为人浣衣的使女。郑小娟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她七岁的儿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在门外玩耍。尘土四起之间,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里,那马车虽是低调至极,却也处处能看出其不菲的造价。看着那马车直奔自己破烂的院子而来,郑小娟感到疑惑。奇怪。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眼里染上一层莫名的兴奋。……梁玉燕下车打招呼:“这位大姐,家里可有余房?我们是打西边来的客商,不知道贵城规矩,没有备下路引,一时无处投宿。劳烦行个方便?”郑小娟唯唯诺诺:“没、没有,家里贫困,没有余房。你、你们快走吧。”梁玉燕打怀里掏出一副银子,笑得讨喜:“大姐行个方便嘛,我们不占房子,两间足以。而且我们不是无理之徒,定会奉上房资。这是五十两银子,聊表心意,大姐收下。”瞥见那银子,妇人的目光有一瞬犹豫。梁玉燕一看有门儿,立刻卖力的劝说:“大姐,你看令郎年幼,难道就不想给他添两身衣服,留些去读私塾的束脩么?!”“可以住,但是只能住一晚。”郑小娟似乎是答应的很勉强。梁玉燕心中一喜:“多谢大姐,我这便去喊我家人,还要劳烦大姐准备些热食。”郑小娟一迭声的说:“应该的应该的。请客人们稍等片刻。”半个时辰后,洛青鸾几个人围坐在郑小娟家的厨房里,逼仄的环境明白的昭示了主人家的贫困。不大的木桌上,放了分量不多的四菜一汤,都是家常的简单菜式,看得出做菜的人费了心思。上好菜后,郑小娟便揽了儿子躲在自己房间里,梁玉燕喊了几次没能把她娘俩喊出来一起吃,只好作罢。郑小娟紧紧揽着儿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大姐也是实在得很,做了菜来招待我们,自己却怎么也不来一起吃些。”梁玉燕转身回了厨房,对洛青鸾几人笑着感叹。“多留些银子给她们吧。”洛青鸾吩咐道。“好。”梁玉燕笑。待几人用过了饭,洛青鸾开口:“先去休息一晚,明天再商议。”几人去了妇人整理出来的两间房间里,虽条件简陋,但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几人睡下不提。一夜好眠,洛青鸾问起:“不知暗夜堂的其他分舵的情况怎么样了。”冷离接话:“如今情势不好,我能收到的消息有限。只知道,单是大庆城便有的几处分舵,都已经失去了消息。”“端掉整个大庆城的暗夜堂势力……东宛帝这是在玩火,惹火王爷,没什么好下场的!”梁玉燕很气愤,暗夜堂的成员可都是她的亲兄弟。沐小鱼在一旁连连点头,表示附议。“我关心的,是东宛帝的态度……”洛青鸾一手抚弄下巴,“王爷那边的情况到底是否还在掌控之中啊……”冷离起身低声汇报道:“王妃,有个情况我一直没有说出来,怕王妃忧心。”“你直说无妨。”洛青鸾看向冷离。“有两个人,一直跟在我们后面。本来属下还不确定,但是刚刚我们躲避巡逻官兵,如此情况下还一直紧追不舍,就有点可疑了。”冷离面色不霁。“冷离你怎么不早说?!”梁玉燕急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洛青鸾低声,“玉燕先别急。”“入城后就有了。”冷离道,“虽还没有确认过,但是看那身法,是暗夜堂的招式,我怀疑是胡炳成。”“胡炳成?!”梁玉燕“嚯”的一下站起,“这家伙跟着我们做什么?!”“王妃不必忧心,他们好像没有恶意。”冷离难得有点犹豫,转而坚定道,“要不我去捉他二人过来,严加询问?”洛青鸾思索片刻后:“玉燕你去帮忙,小鱼留下防护。我要问清楚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沐小鱼帮二人重新易容,很简单的变混入了人群。半个时辰后,梁玉燕、冷离二人回来了,冷离手中拎着一个人,正是胡炳成。洛青鸾眼色凉凉的投射过来,胡炳成便自己交代了。“王妃,小人心中有所愧疚,担忧王妃安危,才做出尾随的勾当。”胡炳成抓紧剖白忠心,“这大庆城小人再熟悉不过,希望王妃留下小人,小人定能有所助益!”洛青鸾瞥了一眼胡炳成,转头看向冷离。冷离明白洛青鸾的意思,垂首解释道:“在街上时我已经简单审问过他,看他所言有理,不像假装。于是放了他那手下,捉了这厮回来,请王妃定夺。”“留下也可以。”洛青鸾抿了一口茶,“那便先放下你叛逃一事不提,今后的功过,可要看你自己。”胡炳成连连点头,越发觉得当初的自己傻透了:“但凭王妃吩咐。”“那你便说说这大庆城的情况。”洛青鸾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神肃穆,“要真实的、全面的情报。”梁玉燕接腔:“对。不是说你熟悉大庆城么,说不出个详细,那也不必留你!”“是,小人细说。”胡炳成娓娓道来,“王妃,不怪小人当初糊涂,不止这大庆城的情况严峻,是全部东宛的暗夜堂分舵的情况都不容乐观啊。”“官兵巡查可疑人等,巡逻的兵力加了一倍有余。暗夜堂不是没经历过什么险境,只这次东宛皇帝出手迅疾又刀刀见血,我们被打了个没有防备。”“各分舵之间失了联系,军心不定,叛逃者众多,也有誓死不从者,皆……皆被诛灭。”胡炳成语气低沉,若不是真的失了希望,他一个暗夜堂的老人又怎么会叛逃呢……“如今城内官兵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有一些愚昧的百姓便说是……说是……”胡炳成开始吞吞吐吐。“直说。”洛青鸾沉沉的望向他。胡炳成一个激灵,每个字争先恐后的蹦了出来:“说这是王爷的错,纷纷咒骂王爷,说不是因为他的缘故,百姓也不会遭受如此灾祸!”说完了的胡炳成抬头看到了梁玉燕那铁青的脸色,似乎是这时才想到他说了多么该死的话,忙解释道:“王妃,这不是小人说的,是那群愚民……”“住嘴!”洛青鸾话里沾了火气,又马上冷静了下来,“也不是百姓的错,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除了胡炳成一脸惶恐,屋里的其他人都脸色不虞。没想到,大庆城,不,整个东宛的情况都如此紧张。洛青鸾下了决定:“小鱼和玉燕留在这里,冷离和我,还有你——胡炳成!”“小人在!”胡炳成赶紧应声。“你们两个陪我出去走一趟。我要亲自打探一下情况。”洛青鸾转向沐小鱼,“现在就出发,小鱼替我易容。”三人到了街上,不肖打听,满耳西楚王的怨言。“诶!这楚王,来什么东宛啊?搞得我们百姓苦不堪言,真是个瘟神!”“可不是嘛!出入城门都要盘查,没有银子半天根本过不去,这官兵心如蛇蝎,专会克扣我们小老百姓!”“说到底不还是楚王带来的霉运!如今生意也做不得,家里妻女都不敢出门,整日惶惶不安。”“楚王不善,天道必有罚!”“没错,善恶终有报!!”洛青鸾听得脸色铁青。冷离打算上前教训一下那几个无知百姓,还未待他出手,前面来了一堆官兵,拉了几辆囚车,抓了几个灰头土脸的人。洛青鸾道:“冷离,回来。”三人静静看着那一队囚车由远驶近,本是需要隐蔽于人群中的身份,胡炳成忽然激动了起来:“那,那是……唔!”在他大喊大叫之前,冷离捂住了他的嘴,拖远了几步,三人转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里。洛青鸾盯着他,冷离喝问:“怎么回事?!我们身份敏感,你怎可喊叫!!”胡炳成喘了几口气,解释道:“是,是张成!”“张成是谁?”洛青鸾皱眉。“禀王妃,张成是这大庆城吉祥赌馆的东家,就是最后一个囚车里关着的那个人,他也是暗夜堂的分舵舵主之一!”胡炳成按捺不住地激动,脸色都涨红了,“我以为他被杀了,原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