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从来都是行动派,一旦拿定了主意,动作自也就迅速得很,元宵刚过没几天,诏书便已是连着下了数道——公告天下,启动兵制以及均田制之革新,由左仆射房玄龄总揽大局,魏王李泰为辅,着各有司衙门全力配合行事;另,原兵部尚书李勣调刑部尚书,所缺由大理寺卿陈子明递补,大理寺少卿孙伏伽晋为大理寺卿,调绥州刺史王纯为大理寺少卿。大理寺卿为从三,兵部尚书为正三,看似只有一级之差,可实际上却是天差地别,道理很简单,官体系中,从三的官员可是多了去了,不止是九卿,那些个上州刺史、中、下都督府都督们也是从三,认真算了去,满大唐从三的官员少说也有两百余人之多,可正三的官么,满打满算也不过就只有寥寥十数人,甚至连中书令、侍中这等宰辅也不过只是正三罢了,由此可见,正三之官阶有多难登上的。“去,将宁主薄请了来。”陈子明能以二十七岁之龄登上尚书之高位,不管从何等角度来说,都可谓是惊艳至极,诏书一经下达到了大理寺,前来祝贺者有若过江之鲫般,然则陈子明却并无甚失态之表现,客气地跟来贺人等寒暄了一番,便借口||交接事多,不再接见来贺人等,专心致志地将所要交接的诸般事物全都整理上了一番,这一忙,便忙到了将近下班之时,方才消停了下来,不过么,也没就此偷闲,而是语调淡然地朝着随侍在侧的一名衙役吩咐了一句道。“诺!”听得陈子明有令,那名随侍在侧的差役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赶着躬身应了诺,急匆匆地便退出了办公室,不多会,便已是又陪着满脸凝重之色的宁岩从屏风后头转了进来。“下官见过陈大人。”宁岩的心情显然是有些个忧郁不已的,无他,在陈子明任上时,他可是大理寺中的红人,尽管只是名主薄,可说出来的话,却隐隐然比两位少卿还管用,而今,陈子明要高升了,他宁岩的好日子怕也就该到头了的,尽管未必会受太大的打压,可一朝天子一朝臣却是必然之事,升迁固然是没了指望,闹不好还有可能被排挤到边缘的位置上,偏偏这等担心还无处述说了去,心情自然也就难以舒爽得起来了的。“尔等全都退下。”面对着宁岩的大礼,陈子明并未急着叫免,而是朝着随侍在侧的几名差役挥了下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下了令。“诺!”听得陈子明有令,那几名差役自是不敢稍有耽搁,齐齐应了诺,鱼贯着便全都退了出去。“正河(宁岩的字)不必拘礼了,来,坐罢。”待得众人退下之后,陈子明这才将视线转到了宁岩的身上,笑着一压手,示意其自行落座。“谢大人赐座。”宁岩乃是精明人,只一看陈子明这等密谈之架势,便猜知此番谈话恐将涉及到自己的前程,心中自不免便有些个患得患失了起来,不过么,却并不敢多问,也就只能是强压住心中的忐忑,规规矩矩地谢了一声,侧身坐在了一旁的几子后头,正襟危坐地摆出了副恭听训示之模样。“正河已是知晓了的,本官这几日便要到兵部就任,大理寺这头也就难有顾及之可能,尔有两个选择,一是跟本官一道去兵部,姑且先从兵部员外郎做起,日后有功,自当再行计较,另一选择是留下,本官可设法为尔谋一大理寺丞之职,以孙大人之廉正,也断不会亏了尔,何去何从,尔且自择好了。”陈子明在大理寺任上近两年的时间里,也就只有宁岩这么个心腹手下,如今要离任了,自是须得对其有个妥善的安排,此乃题中应有之义。“谢大人厚爱,下官愿随大人前往兵部。”兵部员外郎与大理寺丞都是从六上之职,离着朝臣也都只有一步之遥,从官阶来看,自是相差仿佛,可意义却是大不相同,前者是紧跟陈子明之脚步,随时都有着能跃升为朝臣之可能,至于后者么,在大理寺呆得久了,做起事来倒是方便得很,问题是后劲恐怕就难以保证了的,这二者之间的实际差别可是大了去了的,以宁岩之精明,自然是不会搞混了的,也自不会有甚犹豫,当即便表明了要跟着陈子明走之态度。“嗯,那好,尔明日且将诸般代办之事整理出来,以备交割,后日便随本官一道去兵部赴任好了。”陈子明对宁岩这位能干事、口风也紧的下属自是极为的欣赏,也早有心要提拔重用于其,只是一直以来不得便罢了,而今,其既是愿跟着去兵部,陈子明自无甚不满意之处。“下官遵命。”前程既定,宁岩的心情自是大好,但却并不敢在陈子明的面前表现得太过轻狂,赶忙起身应了诺,就此告辞而去了……“下官见过陈大人。”与宁岩一席谈之后,下班的时间也就到了,陈子明也没打算加班,到了点便出了办公室,准备乘马车往家里赶了去,却不曾想才刚从衙门口行将出来,就见魏王府主薄梁旭已是疾步迎上了前来,很是恭谨地行了个礼。“哟,是梁大人啊,有事么?”这一见是梁旭跑了来,陈子明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其之来意,不过么,却并未说破,而是笑着还了个礼。“好叫陈大人得知,我家殿下有要事要与您相商,特着下官前来邀请,还请大人屈尊移驾一行。”梁旭显然是没甚心情寒暄的,但见其苦涩地笑了笑,紧着便道明了来意。“嗯,那好,且就一并去也罢。”一听果然是李泰那厮相邀,陈子明心中不由地便是一阵好笑,无他,左右不过是那厮没能捞到总揽大局的权力,心下里不平衡了,要找得了大利的陈子明好生说叨上一番罢了,对此,陈子明早已是猜到了的,也自不甚在意,笑着便答应了梁旭的邀约。“陈大人,请!”这一见陈子明如此爽利地便同意了下来,梁旭紧绷着的心弦立马便是一松,自是不敢怠慢了去,赶忙侧身一让,恭谨万分地便道了请。“梁大人,请!”陈子明笑着摆手示意了一下之后,便即缓步行向了早已等候在外的马车,一哈腰,径自进了车厢,一声令下之后,大队人马便沿着长街往魏王府赶了去……“下官见过魏王殿下。”往日里陈子明来魏王府之际,李泰那小子为了显示一下礼贤下士,同时也为了显摆一下自个儿与陈子明的亲密,总是会到府门处迎接,然则今儿个却并未如此行事,仅仅只是派了名管家引路,甚至陈子明到了二门厅堂,他也不曾起身相迎,黑沉着脸地端坐在几子后头,自顾自地喝着闷酒,那等赌气的样子一出,陈子明心中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么,却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疾步行上了前去,恭谨地行礼问了安。“嘿,陈尚书的大驾还真不好请么,来都来了,坐罢。”饶是陈子明持礼甚恭,可李泰却依旧是满脸的不爽,阴阳怪气地便刺了陈子明一句道。“谢殿下赐座。”一听李泰这等酸溜溜的话语,陈子明心中虽微有不快,却也没打算跟其计较那么许多,实际上,若不是因着兵制革新事宜还须得防止这厮捣乱,陈子明才懒得跟这混球再有甚瓜葛的——兵制革新只是第一步,后头还牵扯到均田制的更易,所牵涉到的部门实在是太多了些,六部中除了礼部之外,其余各部都不可或缺,而诸部中依附于李泰的朝臣不少,真若是李泰有心要搞小动作的话,还真有些防不胜防的,而这,显然不利于陈子明靠着政绩再上一台阶,很显然,这会儿当真不是跟李泰置气的时候。“子明误我,都说好了要帮小王总揽大局的,事到临头却推了房玄龄出来,实有过河拆桥之嫌,叫小王如何再信你子明!”陈子明自打落了座便不再开口,也就只是淡然地笑着,丝毫没在意李泰那满脸的晦气之色,好一阵的沉默对峙之后,李泰终于是沉不住气了,恨恨地瞪了陈子明一眼,满腹怨气地出言埋汰了起来。果然如此,瞧李世民这皇帝当的,尽整这么些矛盾下放的活计,这不是为难人么!尽管李泰并未言明,可陈子明却是一听便知此事绝对是太宗有意泄露给李泰知晓的,无他,祸水东引罢了,十有**是太宗被李泰缠得受不了了,就拿他陈子明出来当挡箭牌用,如此一来,太宗倒是轻松了,可麻烦却是落到了陈子明的头上,若是不能找出个合理的解释来,闹不好李泰这厮就要发飙了的,那后果么,显然不是那么好耍的,一念及此,陈子明的头当即便大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