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卖给如惠之后,宿州本地的士绅豪强还想继续占些便宜,比如说买了几百顷田地,以凤阳府处处荒废的局面,他根本没办法招募到太多农民来耕种,而河南来的流民百姓,则被各处牢牢控制着,根本不会让一个外人插手,已经有人做好了打算,如果如惠这边急用人,再用卖人的法子赚上一笔,这年头粮食田地和人都不太缺,就是缺现银现钱。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大家始料不及,几万亩的庄子,没几天就把上上下下的人凑齐了,这些人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什么干活的、管事的,一下都齐全了。而且这徐州人来开设的田庄打出了招募流民的招牌后,官道上没白没黑的有人过来投奔。这庄子太大,开始花下去的银子又太多,路上那些拦截流民的官兵和团练一时间也不敢轻动,即便是有追击动手,到了如惠这庄子附近也会停下,大家多少给个面子。不过这么顺利的日子也就过了不到十天,很快就有人发现来到新建田庄的百姓大多是凤阳本地人,甚至很多本地逃出去的人也来到了这个田庄里面。大家都不是傻子,很快就有人和前段时间几千流民去往徐州的事情联系起来,在徐州和宿州交界处盯着的眼线也看到了大队流民过境的情景。如果是几十天前,流民们去往徐州大家都高兴得很,正好空出地来,可现在却不同了,首先大家担心徐州那边有什么居心,凤阳守备太监即将调职回京的消息已经传开,这么多人去了外地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比如说外面有什么看不过眼的官员士子多管闲事,其次,河南来的流民没有想象中的多,随着天气变冷,数量越来越少,占有了大量的田地,自然需要大量的人手才能耕种,都跑到别处去,难道自家花了本钱的田地就荒着?当时那白花花买地的银子还震撼人心,宿州和徐州相邻,他们对云山寺的名头也多有耳闻,所以如惠本身还没什么人去碰,但本来很热闹的门前已经冷清无比,还有探子在周围盯着。对于赶往这个曹家庄园的流民们,凤阳府各处的士绅豪强不客气了,官兵、团练纷纷出动,在路上堵截拦阻,很多赶来的流民队伍都是措手不及,不是被抓走,就是被杀散。到了这个时候,缺人的地主士绅们也改了手段,抓来了流民百姓,也会给些粮食给个安置之所,很多人也就这么定下心留下。此时双方还有个默契在,流民若能进入如惠的庄园范围,那就不会继续抓走,但如惠这边一共才一百几十个人,不少人还都是雇佣的宿州本地人,看清这点,谁还会有什么顾忌,即便是庄园范围内,只要没有如惠从徐州带来的人看守,一样进去抓人。从庄子建立到开始运人去徐州,一共运送凤阳流民七千余人,还有三千多留在庄内,可现在每天能到的不过百余人了。已经是十一月了,徐州境内的黄河河面已经可以步行过去,胆子大些赶着马车也可以。宿州虽然在徐州南方,却因为地形原因比徐州还要寒冷,天在变冷,宿州徐州边境新建的那个田庄处境也愈发艰难,现在每天进来的难民不足百人,庄园里还有近两千人没有送走,如果不是一开始的时候买了不少粮食,此时已经维持不下去了。庄园的范围包括徐州境内的一小块地方,这也是运送流民不落人把柄的好方法,可现在这个法子也不好用了,专有一伙不知从何处来的江湖马贼,拦在宿州去往徐州的必经之路上。几次带着人走到半路,这伙马贼就杀了出来,流民们本就是惊弓之鸟,远远看到就是溃散,两三次下来胆子变大,又是继续向前,没曾想对方直接射箭过来,虽说没伤到什么人,可又是把人惊散。如惠世情精熟,他没带什么武力来到宿州,但他知道怎么应对这个场面,直接派人拿着银子去衙门报官,说有盗匪滋扰,请官府派人保护和缉拿。以往拿着银子在衙门里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可这次却直接被赶了出来,没有人受伤,没有财物被抢,那就是虚报案情。事情已经不太对了,报案的人还没从衙门那边回来,宿州本地就有头面人物上门,态度很客气,言辞很温和,想做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买回这块庄子,原价赎回,不让如惠吃亏。对这个要求,如惠用同样客气的态度拒绝,对方临走的时候只是笑着说道:“此处是宿州不是徐州,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次来太小瞧了旁人,大意就要吃个大亏!”如惠自言自语的说道。在宿州来人表态之后,“江湖马贼”的活动一下子猖狂起来,直接纵马冲到如惠的住处那里,还在流民临时搭建的窝棚中乱跑,大喊:“不要跟这些徐州人走,留在宿州还有活路,去了死路一条!”这伙流民本就没什么主见,被这帮凶神恶煞的“马贼”一吓唬,立刻都是慌了神,有些人已经偷偷地跑了。如惠也是个有决断的人,他立刻做出了决定,将庄园里所有的流民集合起来,不管什么光天化日,现在就向徐州进发。事情变化的太快,派出去报信求救的信使前天才出发,而且如惠知道赵进正在准备淮安府的事宜,应该在和孙家商行的人商谈买粮运粮的事宜。眼下能保住这些人就足够了,至于这庄子并不可惜,田契地契在自家手里,不怕宿州人反悔。天将亮时,近两千流民被集合起来,弄成一个松松垮垮的队伍,如惠命令把庄子里所有的粮食都发下去,每个人尽可能的吃饱,剩下的也都做成干粮,在这个庄子去往徐州也就是一天多些的路程,如果运气好,天黑之后可以进入徐州境内了。流民快要两千,而那些“江湖马贼”才几十,如惠打算的是靠着人多势众自保,而且他还有个打算,那就是钟功辉带着几十个人来到了这个庄子,这位流民首领在流民中的威望极高,有他在,流民就不是一盘散沙,勉强还能约束的住,甚至还能做个反击。田庄里这么闹哄哄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庄子周围甚至庄子内部那些眼线的耳目,消息飞速的就被传开。到了这一步,那就是双方彻底撕破脸了,大队流民犹犹豫豫的前行,后面不住的有人追上来。“江湖马贼”动作最快,马上就是跑到了队伍边缘,流民队伍里开始有些骚动,但队伍依旧前行,几十骑拦不住几千人,随后骑马的团练乡勇也都赶了过来,流民队伍的速度变慢了。“乡亲们,去了徐州就有活路,有热汤热饭,还给田地耕种!”每百人的队伍里就有人带领,各个都是声嘶力竭的大喊,也就是靠着他们的鼓动,队伍才不至于溃散。“留下管住管饭,头两年只收两成租子!”“这伙徐州蛮子是骗人的,骗过去让你们做牛做马,不想想他们杀了多少人,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和从前的恐吓不同,现在江湖马贼和团练们也在喊着招揽诱惑的话。若说是刀剑威吓会让人恐惧,管饭和两成租子的诱惑,让这些绝望饥饿的流民们动心了,队伍前进的速度变得更慢,甚至有人迟疑不前。如惠脸色阴沉似水,他知道赵进对这些流民的看重,更能猜到赵进为什么对招揽流民这么用心,所以这差事他不能办砸,原本已经踏上功名路的王兆靖已经回来了,如果自己在办错什么,对将来坏处大大。以往来这赵字营不过找个安身立命之地,可现在却让如惠不得不认真了,这个团体不过是徐州一豪强势力,可如惠却隐隐约约看到更多。如惠穿着平常的粗布衣服走在流民队伍中,听着四周骚动,心里焦急异常,喊着身边两个护卫把他抬起来,站高了四下看看,下来的时候就对身边的钟功辉喊道:“老钟,快让你的人去喊,咱们抱成一团冲过去,到了徐州就好了。”钟功辉却没出声,自从这次来,钟功辉就很是寡言少语,如惠处处操办,也没什么时间去理会,这时候才看出不对。“老钟,你怎么了?”如惠声音放低,语气却森冷异常。钟功辉左右看看,有些惭愧的低下头,闷声说道:“这么去徐州还要耗费进爷钱粮,留在凤阳也有活路了,留下也挺..”话说了一半,如惠抽出腰间的匕首顶在他的脖子上,从来都是温和带笑的如惠此时神情狰狞,五官扭曲,凶恶无比的瞪着钟功辉,咬牙切齿的说道:“快给老子喊,不喊就料理了你!”他这一动,跟着钟功辉的十几个年轻人都是摸出柴刀斧头,有人手里拿着的就是木刺,齐齐看向如惠,都是只要翻脸就不死不休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