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接着扯,满大殿都是武后一党们对李显的捧杀之声,直把李显夸成了战神下凡,似乎不用带兵,孤身一人杀入大食国,便可横扫八方无虞,这等神话般的谀辞听起来自是悦耳得很,若是换了个愣头青,被武后一党这么鼓动一下,指不定热血立马便沸腾了起来,下场么,自然也就没指望了的,可惜李显并非善类,心理年龄远超过了其年轻的外相,自不会因这么点小伎俩而被迷昏了头,任凭后党们如何卖力,李显只是一味地淡笑着,不动如山,丝毫没有被鼓动起来之迹象,一众后党们闹腾了一阵,见李显没反应,声气自是不免渐渐低落了下来,不多会,干脆消停得没了声响,满大殿里登时便是一派诡异之平静。“显儿,诸臣工皆如此尊崇于尔,为娘也觉得此战由尔统军,方可致必胜之局,还望显儿能克服万难,扬我国威于域外,此战功成,娘与你父皇当为之庆!”眼瞅着李显软硬不吃,武后心中的怒意已是再也压制不住了,气一往上冲,话便说得直接无比,竟连朝议这么块遮羞布都不要了,直截了当地将此战的统军之责硬生生地往李显的头上扣,吃相着实是难看到了极点。“母后明鉴,儿臣说过了,但消父皇有明诏,儿臣自当为此筹谋制胜之道!”李显笃定得很,丝毫不理会武后的生硬强塞,持礼虽恭如常,语调也平静,可话语却是一点都不含糊,明摆着就是不接受武后的旨意,浑然将武后的威势视若无物,态度同样强硬得很,并无一丝一毫的退让。“好,甚好,显儿心中时时有陛下,为娘也就放心了!”李显此言一出,武后已然是被顶到了墙角上,心中自是又急又气,可又拿李显无可奈何,眼瞅着再这么议将下去,无果不说,还得受闲气,武后哪还能坐得住,皮笑肉不笑地“赞”了李显一句之后,便即起了身,头也不回地便向后殿转了去。“散朝!”一见武后已去,程登高忙扯着嗓子呼喝了一声,领着一众小宦官们便急忙忙地跟上了武后的脚步,一场早朝便这么草草地收了场,一众朝臣们惊愕之余,也不敢多留,纷纷散出了大殿,各归各衙去了。“殿下。”朝议竟然如此这般地收了场,不止是武后一党没料到,便是狄仁杰这等智者也有些意外之感,略一犹豫之后,还是疾步走到了李显的身前,低低地招呼了一声,虽不曾多言,可担忧之意却已是溢于言表了的。“没事,狄公且先忙去罢,本宫这就去见父皇。”狄仁杰所担忧之事虽不曾出口,可李显却是心中有数,说实话,他原本也没打算当众与武后彻底撕破脸,奈何武后如此咄咄逼人,李显却也实是无法作出丝毫的让步,然则事情既然已发生了,该如何便如何好了,有着足够的底气在,李显也不怕武后能使出甚阴招来,当然了,该谨慎处,李显也不敢大意了去,这便打算到高宗面前将事情摊开了来说。“殿下保重,微臣告退。”诸般臣工尚未散尽,狄仁杰也不好多言,只能是简单地提醒了一声,便即告辞而去了。老贼婆子到底唱的是哪出戏?竟自失态到这等地步,还真是奇了怪哉!从德阳殿到乾元殿的距离并不算近,但李显却并没有乘软辇,而是领着高邈等一帮东宫随行宦官们缓步前行,一路走,一路琢磨着今rì早朝上的一幕幕,越想便越是觉得奇怪,要知道武后的心机可是相当之深沉的,忍功也极是到家,在李显的记忆里,还真不曾见过武后失态到今rì这般地步的时候,居然不管不顾地要强逼于人,这等霸王做派实在不像武后往rì里的行事之风格,对此,李显自不免感到疑惑与不解,要知道双方在朝堂上的实力对比虽尚有差距,可分庭抗礼之势已成却是不容置疑之事实,李显实在是搞不清武后哪来的信心,竟敢如此强横行事。“殿下海涵,陛下龙体未愈,太医有嘱咐,说是得静养,还请殿下rì后再来。”路途虽是不近,可毕竟也就只是内外禁之隔罢了,说远也远不到哪去,前后不到半刻钟的时间,李显一行人便已是到了乾元殿外,方才按着常规递上了请见的牌子,却不料守在殿门前的一名中年宦官头目居然不接牌子,而是满脸子谄笑地回绝了李显的觐见之要求。“哦?这么说来,王公公是必yù阻止本宫觐见父皇喽,嗯?”前两rì李显便已来过乾元殿数回,每回听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托辞,耳朵都快生出老茧了,只是因着不想将事情闹得过大,也就勉强听信了这般假得不能再假的托辞,可这一回么,已然与武后公然撕破了脸的情况下,李显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面色突地一沉,寒着声喝问道。“这,这,这……,啊,殿下您,你误会了,奴婢、奴婢岂敢如此,实是太医有所嘱托,奴婢,奴婢……”李显身上的煞气大得很,又哪是王姓宦官这等没见过血的货色能扛得住的,当即便被压得面色惨淡如纸,只是其倒也颇有几分的胆气,尽管腿脚已是哆嗦得有若筛糠一般,却兀自挡住了李显的去路,强撑着解释了一番,只是人哆嗦得厉害,这话么,自也就说得结巴无比。“太医?哪位太医的吩咐,嗯?说!”既然事情要闹,那就索性往大里闹了去,故此,对于王姓宦官的可怜状,李显压根儿就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心,板着脸,毫不客气地逼问道。“啊,啊,是,是……”王姓宦官压根儿就没半点的思想准备,被李显这么一逼问之下,登时便傻了眼,要想胡乱指一个太医,又担心李显派人去唤来当场对质,汗流浃背之余,也就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了。“父有疾,子当奉于旁,此乃孝道也,莫非王公公yù阻本宫尽孝不成?还不退下!”明知武后此时一准在高宗处使着坏,李显可没功夫跟王姓宦官多扯淡,面色阴寒地喝斥了一嗓子,抬脚便往大殿里行了去。“殿,殿下,奴婢,奴婢……”王姓宦官虽有心阻拦李显的强闯,可一见到李显眼神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杀气,胆子立马就怯了,面色苍白地吭哧了几声,到了底儿还是不敢追将上去,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李显大步走进了殿中……“殿下,您,您,您怎么来了?”乾元殿后殿的主寝宫之外不远处,程登高领着一群宦官宫女正百无聊赖地呆着,突然间见到李显大步流星地行了过来,登时便被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抢到近前,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李显的去路,吭吭哧哧地问了一句道。“怎么,本宫来不来得还须你程公公批准么?嗯?”李显对程登高这个铁杆的后党自是半点好感都欠奉,连个好脸色也不给,直接冷冰冰地讥讽了其一番。“啊,不是,那,那,呵呵,殿下说笑了,奴婢这就给您通禀去,还请殿下稍候片刻,老奴去去便回。”程登高能被武后看重,自然不是简单之辈,这一见李显气色不对,立马便知自个儿是万万阻不住李显觐见之脚步的,自是不敢强拦,但见其眼珠子飞快地一转,忙不迭地换上了张笑脸,卑躬屈膝地使出了招拖延之计。“那就有劳了,本宫便在此候着好了。”李显原本是想将事情闹得大发一些,看武后究竟要如何收场,只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眼下尚不到与武后大决战的时机,哪怕彼此已是扯破了脸,可若是能维持一个对峙的平衡似乎也不差,自也就放弃了闹事的想头,无可无不可地吭了一声道。“不敢,不敢,殿下请稍待,奴婢这就给您通禀去。”见李显已站住了脚,程登高悬着的心自是稍安了些,哪敢再多啰唣,紧赶着应答了一声,匆匆便向寝宫处跑了去。有程登高这老阉狗在,那老贼婆必然也在,想来此时该是正哭哭啼啼地述着苦罢,嘿,一哭二闹三上吊,老把戏了,手段虽不新鲜,可还是蛮管用的么,希望老爷子这回不会又痿了去罢!趁着程登高去通禀的当口,李显百不无恶意地腹诽了武后一把,连带着对高宗也无太多的恭敬之心,实际上,对于高宗这位碌碌之父皇,李显心中虽不缺亲情,但却怎么也崇敬不起来,反倒是失望到了极点,若非顾忌到天下有乱,李显还真想将玄武门事变重演上一回的,在李显看来,就老爷子那身子骨与个性,皇宫里也就只有太上皇这么个荣衔最适合他老人家去干的。“太子殿下,陛下有宣,您请。”李显也没能胡思乱想上多久,便已见程登高一路小跑地从寝宫里窜了出来,一路疾行地到李显身前,紧赶着出言宣道。“嗯,有劳了。”即将面圣,李显自是不敢有所轻忽,忙将脑海里的那些不合时宜尽皆一扫而空,面色淡然地轻吭了一声,伸手整了整身上的朝服,大步便向寝宫处行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