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太和殿里的人,谁不会想到,这题目,只怕兴王父子二人早就算计好了的,现在只让一个十一岁的小子来提问叶春秋,便带有故意给叶春秋难堪的意思。朱厚照自也明白朱祐杬的用意,心里恼火,只冷冷地点头道:“叶爱卿以为呢?”叶春秋在众目睽睽下出班,他心知,自己承载了太多人的期望,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所关注。朝朱厚照行了礼,叶春秋才道:“臣愿尽力一试。”“好,来人,燃香。”朱厚照一想到叶春秋会输,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只是兴致阑珊地挥挥手,朝身边的宦官示意。一枚香燃起,按照规矩,每一题都需在一炷香之内回答出来,否则,便是无效。无数人的目光便落在了那袅袅的香烟上,某种程度,对于大家来说,这是一场既令人期待,却又为之绝望的赌局。李东阳这些日子,睡眠也不甚好,殷红的眼袋垂在眼下,叶春秋给了他一些希望,却也给了他绝望,他细细想来,最后却是发现,这一切俱都是虚幻。一个令人绝望的希望,没有比有了更好一些,至少不必使自己的内心翻江倒海。朱厚熜已是不客气了,他上前一步,接着道:“镇国公,你可听好了。”叶春秋便徐徐而出,神色依旧淡定,道:“就请世子赶紧出题吧。”朱厚熜浮出一笑,道:“是吗?看来镇国公颇有信心,镇国公可记着自己的承诺了,你的银子,我可笑纳了。”叶春秋则是默不作声,不想和他在殿中做无谓的斗嘴。朱厚熜讨了个没趣,也不在意,旋即道:“镇国公可看过山海经吗?”山海经?第一道题竟出自山海经?这倒是让不少人悬着的心放下了。镇国公好歹也是才子,是状元公,这部书,虽是杂书,却应该是看过的。而且山海经不过寥寥三万余字,理应不难。只要是牵涉到读书,想必是难不倒镇国公的吧。想到此处,连李东阳也觉得意外,嘴角微微勾起,掠过一丝喜色。其他的朝臣,不少人暗暗点头。叶春秋倒是不觉得朱厚熜会太过容易让他过关,不过他依旧不露声色,只是道:“倒是看过一些。”“那么,敢问山海经中,出现多少方国、多少座山、多少条水道、多少种怪兽?”朱厚熜一字一句地念出。那袅袅的香烟,依旧在殿中缭绕。这太和殿与冷冽的外界相隔,少了刺骨的寒风,可是在此时此刻,许多人却不禁打了个激灵。卧槽,居然是这样的题?山海经难吗?不算难。此书看过的人,只怕不下三位数,大多数人只当猎奇罢了,当年苦读的时候,娱乐确实是少得可怜,偶尔看一些杂书,权当是娱乐,也没什么不可。当然,这种书是不可能像四书五经一样,三万余字,要求熟读于心,倒背如流的。想必这世上,绝不会有人将其记得一清二楚。既然连背诵都做不到,又有谁吃饱了撑着,跑去统计这山海经中有多少方国,多少座山,多少的水,更有多少怪兽呢?这时代,毕竟没有奥特曼和超级赛亚人,难道还要去打怪兽不成?于是……满殿哗然。这题,怎么答得出?刚刚放下的心,百官们又心情沉重起来。朱厚照的脸已拉了下来,连他都知道,这是不可能回答出来的题目,本来朱厚熜说可知道山海经,他也是松了口气,因为作为平日不太爱看书,甚至算是不务正业的他,这山海经,他还真看过,更何况是学识深厚的叶春秋?原以为这对叶春秋会有利,可是现在……这么刁钻的问题,这殿里的百官,哪个不是学识渊博的,估计也没一个能再短时间里答得出!朱厚熜面带微笑,他的眼睛掠过,已看到了所有人的反应,大家的反应,其实很好理解,他这是下马威,这第一题,就已经彻底令人透不过气了,更遑论还会有第二、第三题了。他见叶春秋沉吟不语,不禁笑了,道:“如何,镇国公答得出吗?若是答不出,那么接下来的题,也就不必再问了,镇国公便算是输了,到时,我成婚之日,也请镇国公来吃一杯水酒。”他的语气阴阳怪气的,显是故意添乱。他甚至想,假若这叶春秋即便是熟读三字经,要统计这些方国、怪兽和山水,只怕也需要慢慢地在心里计算,一天时间,或许有机会计算得出,至于一炷香,这就是笑话了。挑了挑眉,朱厚熜道:“镇国公,自己拿主意吧。”叶春秋却也笑了,意味不明地道:“你这题,倒是刁钻古怪得很。”“哪里。”朱厚熜摇摇头道:“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说着,他与自己的父王对视了一眼,笑得越加明媚。可是在他们的笑容下,其他人的脸都阴沉了下来。输了,只第一题,就已经必输无疑!李东阳在心里叹了口气,方才听到山海经,差点激动得把自己的胡子扯断,现在……他摇了摇头,全完了。只是在这时候,叶春秋突然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山海经总计三万二千四百三十三字,方国四十,有山五百五十座,有水三百,怪兽四百一十二种,却是不知有没有记错。”嗡嗡……顿时间,所有人的脑子发懵了。老半天没有一个人回过神来。这是瞎蒙的吗?不可能,谁真正会去考据这种东西?于是无数人狐疑地看着叶春秋。其实连兴王父子,也有些呆滞,事实上,他们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从没有真正去深究过山海经里到底有多少方国多少山多少水多少怪兽,他们只想着,叶春秋根本不会回答得出这个问题,这就足够了。现在叶春秋脱口而出,朱厚熜猝不及防,愣得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而事实上,整个大殿,君臣数百人,竟都是一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