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说,我还抢了个爷回来?”汉王刘知远轻拍桌案,心里头感觉说不出的烦躁。原本觉得挺简单的一件事,历史上也有无数成功的先例在。结果到了自己这里,就忽然变得破绽百出。弄得自己如今想杀人灭口都不行,都得先反复权衡消息传开后的一系列相关变故,完全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我等先前考虑不周,所以如今才要更加倍的小心谨慎!”郭威扭过头,先意味深长看了苏逢吉一眼,然后才正色回应。“其实汉王更应该为此欣喜才对,能让符彦卿等人都不敢明面于与汉王相争,只敢背地里做一些阴险勾当。更说明汉王成为中原之主,乃众望所属,天命所归。”“嗯——!”刘知远撇着嘴,长长地出气。脸色多少变得柔和了一些,但内心深处,却依旧觉得憋出了一堆石头疙瘩,沉甸甸,硬梆梆,硌得人浑身上下没一处不别扭。“如今之际,无论杀了二皇子,还是扶其上位,主公都会授人以柄!”见他双眉之间始终藏着一抹难以消除的抑郁,汉王府长史杨邠拱了拱手,笑着分析,“但我等只要不出手,符彦卿等人不管当初存的是何种居心,就都成了无的放矢。”“此言甚是,就像两个比武打架,我本无招,看他如何破招!”史弘肇闻听大乐,咧着嘴巴用力抚掌。“一天到晚,除了比武打架,你心里还有什么?”刘知远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随即,又换了一幅温和口吻向杨邠发问,“你的意思是,咱们先把二皇子养起来!”“找到他,养起来,无论他是不是二皇子都无所谓!”杨邠笑了笑,用力点头。“如果他果真是二皇子,那主公也算报了当年大晋高祖的知遇之恩,令石家不至于断了香火。而如果过后有人跳出来拆穿他不是二皇子,我等没利用他谋取任何私利,世人顶多也只能说我等报恩心切,以至于不辩真伪。然后主公将假二皇子推出去一刀喀嚓,自然就能令世态平息!”“嗯——!”汉王刘知远低声沉吟。杨邠所说的办法,有可能是最稳妥的办法。毕竟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二皇子到了河东,想杀掉此人,却不走漏任何消息,根本没有任何可能!“然万一他日后受了奸人挑拨,或者被别人所利用……?”略作沉吟之后,他皱着眉头,幽幽地问道。“他手中一无兵,二无将,三无钱粮。吃的穿的都是主公所给,能折腾起什么风浪来?”屯田使王章忽然笑了笑,在一旁大声给杨邠帮腔。“如果他真的不安心做一个山阳公,主公赐他一杯毒酒便是。相信别人也再说不出什么话来!”杨邠更是干脆,直接给出了最后一招。山阳公是汉献帝禅位之后,被曹丕恩赐的封号。曹丕也因为此举,落下了个“仁义”之名。如今二皇子石延宝的影响力远不如当年的汉献帝,只要被河东方面当个安乐王爷养起来,时间越久,存在感就越低。除了最后悄无声息地被人遗忘之外,简直不会有任何其他可能。“嗯——也罢!”反复权衡所有利弊,刘知远意兴阑珊地挥手,“既然你等都不想杀他,老夫就也跟着假仁假义一回。希望他自己,他自己能好自为之吧!”“主公圣明,日后在史书上必将是一代仁君!”王章赶紧站起来,拱手补充。“主公今日待二皇子以仁,日后必能以仁义待天下百姓。微臣不才,愿为天下百姓贺!”长史杨邠也笑着起身,轻轻向刘知远拱手。以他的察言观色能力,可以清晰地感觉出刘知远此刻的不甘。但作为一个马上要成为宰相的人,他就不能再对自家主公过分曲意逢迎。否则,即便河东众人即便能成功进入汴梁,也必将是下一个黄巢。“重整河山?呵呵,还早着呢!”刘知远的脸色终于稍稍好看了些,再度轻轻挥手。“行了,今天就到这吧!你们下去各自做好准备,不管有没有二皇子,咱们也得跟契丹人再打一仗,才可能进入汴梁。如果依然打不赢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主公放心,我等必竭尽所能!”史弘肇、郭威、杨邠、王章等人站成一排,齐齐拱手。众人知道刘知远今天果断将先前所做的谋划尽数推翻,心中肯定会非常疲惫,所以也不再耽搁,纷纷告退回家。唯独掌书记苏逢吉,总觉得自己的能力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跟在大伙身后向外走了几百步,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又偷偷折了回来。他是刘知远的私聘幕僚,为后者执笔起草各项文书政令多年,早就出入节度使府邸如同自家。所以也不用费周章通报,熟门熟路,顺着侧院小径就走到了王府后院的演武场中。刘知远果然正在演武场里,拎着把九耳八环大砍刀四下劈杀。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手上加了把力气,将几名陪练的亲兵“杀”得落荒而逃。然后猛地将刀纂往地上一戳,“哗啦啦”,数百铙钹齐鸣。“主公威武!”苏逢吉立刻躬身下去,大声拍刘知远的马屁。“古人尝说廉颇九十岁,依旧据鞍舞槊,力敌万夫。微臣一直不敢信,今天见了主公,也知道古人所言非虚!”“哈哈哈,你这阿谀奉承之徒,就长了一张好嘴巴!”刘知远抬起腿,虚虚地踢了他一脚,大笑着摇头。“老夫才五十出头,怎么好跟那廉颇相比?不过这上阵厮杀的功夫么,老夫倒是也还没全扔下。偶尔活动活动筋骨,倒也觉得神清气爽!”“当然,主公一刀在手,六军辟易!”苏逢吉笑着“硬”挨了一脚,然后拍了拍衣衫下摆上的靴子印儿,继续用力拍刘知远的马屁。刘知远被拍得很受用,神智却不糊涂。摇了摇头,笑着道:“那有何用?打江山岂能光凭万夫不当之勇。昔日霸王项羽,武悼天王冉闵两个又如何,还不是最后都身死名灭?!”说罢,又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催促:“说罢,别绕圈子了,你又回来干什么?是不是又要说别人的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