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底,香江某大学附近的一处室内会场,开发与下套双方的舆论博弈,已经到了最后的白热化关头。“广大市民们!我知道,这几天有些无良歹徒,攻击我们‘打鼓岭环保促进会’是别有用心,说我们的论据没有事实基础,这些都是卑鄙的诬陷!今天,我们就拿出实打实的例子给大家看,相信父老乡亲们都是明眼人!”姚教授在注席台上振臂高呼,已经放弃了学者该有的恬淡,而是加入了面向公众的论战。自古文化人有所谓的“无裁判,不辩论”格调,做律师做专业学者的,都不屑于跟无知大众哔哔。姚教授走出象牙塔,做到这一步,也是卯足了劲。“诸位请看这张投影——这是一处位于大浦的大宗棕土,是79年的时候,抢在70年代当局规划大浦、元朗开发区的末尾,抢占抢划抢建的。那些卑鄙的开发商,把原先的红树林滩涂破坏掉之后,也不把地基做扎实,也不按原先的规划起高楼,只是稍微补充勘测了一下,就说土质太松软,暂时不适合开发高层建筑。把植被破坏、地皮抹平了之后就随便盖了玻璃钢瓦的临时厂房,现在那边已经成了一片用地非常浪费、低效的汽修厂。而且说好的是不需要经过环评和消防验收的临时建筑、按照本埠法律只能维持使用两年以内就该拆除,现在都第六年了,还拖着迟迟不拆——这些地产狗、开发商究竟是想干什么,大家看不出来吗?他们是想囤地啊!他们是看到了前几年两国谈判在即、立刻把大批房源建好了抛到市场上卖不贵、所以想等现在国际形势稳定、本埠前途明朗后,将来再在房价高位出货、痛宰市民们一刀啊!我们能让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地产商们得逞吗?我们能容忍他们原先拿到的地迟迟不开发、还捂在手里十年八年,再捂着碗里的捞着锅里的、捞新地皮吗?不能!我们要用我们的团结,逼着囤地奸商有一块、卖一块,上一块没卖完,绝对不给他们机会捞新地皮!所以,希望各位代表在听证会上时,都支持我的观点!”诸如“70年代末开发的大浦红树林滩地”之类的棕土囤地案例,姚教授当然还可以举出好几个,都是非常生动,还有苦主过来声泪俱下控诉。效果当然是非常好。凭良心说,他这番话也不算错,因为香江地产数大家族确实是卑鄙无耻到了一定程度,那些找借口先规划、后囤积、制造稀缺的事儿,有一块算一块,他们都没少干——少干的良心开发商,二十年前或许是有的。但是因为你不够奸,利润率不如那些奸的,所以这么多年市场竞争滚动累积下来,都干不过那些奸的,统统被灭了。如今本埠市民对地产家族的仇视已经非常明显了,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再过几十年,这种仇视只会越来越明显,说到底是英系的土地法律害的。只不过,顾骜和张仲谋,这次本来是搞实业为主的。姚教授及其背后的势力,在对大众舆论宣传的时候,是偷换了概念,把一切搞建设的人,都偷换成了等同于“地产商”。很显然,顾骜这一派势力,是不会允许姚教授他们在公众舆论上这样偷换概念带节奏的。就在姚教授大放厥词的间隙,台下一个《明报》的女记者站了起来,犀利地反问“姚教授,恕我直言,您似乎是本部环境科学领域的学术带头人,您的论证不应该是集中于环保问题的吗?地产商拿了地之后怎么经营,也和您的学术有关吗?您为什么会花这么多精力用于调研和您专业不相关的问题呢?”“这……”姚教授也是要面子的,一时不好直接亲自回答。不过他可以使一个颜色,立刻就有学生和貌似中立的托儿帮忙接话。“你是不是地产李家、郑家派来的走狗!姚教授关心市民福祉有什么不对!”《明报》女记者微微一笑“没什么不对,不过既然是热心公益想调查,就应该全面调查,而不是选择性失明地调查。据我所知,姚教授刚才说的那个在大浦区占地颇广的汽修厂,可是为本埠解决了数千个工作岗位,并且集中解决了本埠三分之二的私家车故障修理业务——而姚教授只用一句‘规划了两年的临时建筑、实际上用了六年还没拆’就轻轻撇过,是不是太不公平了?规划用途变更是很常见的情况,未必是开发商别有用心。六年前本埠才多少私家车?如今又有多少了、这个增长量数据姚教授知道吗?姚教授知道按照六年前本埠的修车厂产业规模,这些年来新界居民新增的车要是坏了,难道要拉去内地修吗?还是说从今天起,本埠买私家车应该开始限牌?这些都是必须本土化的技术服务产业,无法对外转移的,还解决了那么多新增就业人口。为了数千人的就业,把一块住宅用地变成工业用地有什么问题?难道在你眼里,所有的规划变更都是囤地的阴谋?”“这些记者肯定是顾骜和张仲谋买通了来砸场子的!不然不可能说话这么犀利、调查这么充分!”姚教授有些头大,心中如是暗忖。然而这并不算完。《明报》女记者当众拿出了一个随身听和一盘磁带“姚教授,而且按您的说法,你对于大浦区变更用地的那家汽修厂,应该是非常抵制的咯?您应该跟它的经营者汪老板应该没有任何交集咯?那么,这份数年前您和大浦汽修的王老板的谈话录音您又怎么解释?这里面,您可是跟他很熟的样子。您还跟他明确了各自的责任‘这次的事儿,能让汽修工人当钉子户闹事阻止拆厂盖住宅楼,就不要让环评的人卖脸’了,这可是您亲口说的呀。我们不禁要问,您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啊?为什么那些在你嘴里卑鄙无耻的汽修厂钉子户、还有土地的原主人,都会跟你暗中商量解决方案呢?”姚教授瞠目结舌,不过反应很快“卑鄙!这是窃听哦不是伪造的!这也不可以成为法庭证据!我要起诉你们污蔑诽谤!”《明报》女记者反唇相讥“我们可没有窃听,这份录音是大浦汽修厂的汪老板给我们的,他是交谈一方当事人,所以这不能叫窃听,只能说当事人为了自保,留了个心眼,把跟你这类体面人的谈话都录音备份了,免得将来被你们这种斯文人利用完了当夜壶踢开!”姚教授急了“这不是窃听!这是伪造!大家千万别信,我明天就起诉,大家一切以庭审结果为准,会证明我的清白的!”姚教授知道,这肯定是底层有一些势力被对方拉过去了,更有可能是某些地产家族也被拉过去了,所以才会出这么多漏洞,看样子敌人这次的金钱和权势、能量真是不小啊——姚教授自己屁股也不干净,他其实也经常被地产家族拿来当夜壶使的。所以有时候几只夜壶之间也要互相推诿,尽量希望别人少拿钱多盛尿、自己多拿钱少盛尿,或者尿完立刻刷干净。他拼死抵抗,也只是说让大家以庭审结果为准,指望以诽谤官司的拖延,把这儿的结论也拖着。不过经此一事,他直接对公众舆论施加影响的机会,已经被打掉了九成。他只能指望听证会和专家评审时发挥作用了。换句话说,“无裁判,也辩论”的战场,被敌人的攻势暂时搅浑了,发动无知群众估计是指望不上了。他只剩下了“有裁判,才辩论”的战场。当然,丹尼尔斯罗本及其背后的两署和某基金会,也并不会只指望姚教授这一颗舆论棋子。他们还有很多其他棋子的战线上,也展开了这样互相攻讦对方立场的嘴炮激战,这里只是一个缩影,另外就是姚教授好歹是这些棋子里学术地位最高的。然而,哪怕是最后在学术界、这个专业人士眼里的地位,姚教授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稳了。两天之后,他正在大学里带着学生们做汇报课的时候,校董秘书匆匆忙忙破门而入,问了他一句让他震惊的话。“姚教授!您两个月前,是不是做过est期刊上、某篇东京大学博士生论文的审稿人之一?”“……呃,我记不太清了。有么?”&一年能让你审几篇论文,这么点事都记不清楚吗!”“那就是有吧,因为是双盲的,我只知道单位,可能是东京大学,对,我审过一篇关于东北亚流沙治理方面的论文……”姚教授有些心虚。他其实对这文章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对方居然在双盲的情况下,试探性地猜到了他是主要审稿人之一,然后在他去曰本出差的某次学术会议上,跟他接上了头,还为了让他放过,塞了一大笔钱。但也正是如此,让姚教授刚才第一时间没敢承认。&是国际环境科学领域最权威的期刊,说好了是双盲的肯定就是双盲,怎么会出事呢?这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呀。校董秘书恨铁不成钢“看你干的好事!对方自首了,承认给了你几千万日元,让你力挺他的论文,并且帮助压制其他两名互不相识的审稿人的意见!”姚教授瞠目结舌,居然连面子都不要了,公然喊出来“这不可能!怎么会有人自首的?这种事情他不要自己的学术前途了么?”虽然对方不是什么名教授,而只是一个博士生,但曰本人读个博士开支也是很费钱的好吧,还有那么多年的努力……除非有人给了足以买断对方一辈子学术生命的高价,对方才会处心积虑来咬他一口。姚教授只觉得眼前一黑我到底得罪的是什么人呀?连两署和某基金会的势力都罩不住我吗?不可能!这世上不可能有能够让est都帮忙打压他的势力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