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绯鸿，有人找。”课间时分，初二三班的教室里，随着班主任的一声传唤，同学们议论纷纷起来。幸好如今的初都还较穷，没有校园广播。所以找人只能是让老师带话，不能直接大喇叭喊人，引起的骚动范围也相对小一些。不过，包括隔壁班在内，至少还是有三个班的初生，齐刷刷地凑到靠近操场那一侧的窗口，脑袋挤脑袋地贪婪围观豪车。“跟《沪江滩》电视剧的大老板车子一模一样，今天总算看见了。”“有钱人真好。”“俞同学又有机会去拍电视了么？还是电影？能被香江大老板重用，真是一辈子不愁了。”“那必须的，你们不懂了吧，哼，我跟小莉当年都是亲眼见到绯鸿风光的。”人群两个女生突然很骄傲的样子，跟其他同学显摆。只因为她俩跟俞绯鸿是同一个小学的，而且小学时同班。而旁边围观的其他同学当年不是同一小学的。那些“小学生”阶段见过世面的，免不了要在鄙视链居高临下、俯视那些“初生”阶段才见世面的人。俞绯鸿虽然见过几次世面，这样被人堵门，依然有些紧张，很快跟着班主任溜去了办公室。直到她看到来找她的负责人只是萧穗，情绪才放松了些，很有礼貌地鞠躬问好：“萧姐好。”三年半前，拍沪江滩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萧编剧，出于小学生的无知，冒冒失失喊对方阿姨，结果却没讨到好脸色。如今混成初生，她终于知道年轻女人的忌讳了，哪怕萧穗她老10岁，也不能喊阿姨。圈子里要逢女喊姐，才再没得罪人。萧穗本来坐在办公椅，把叠翘的腿放下，直截了当吩咐：“都收拾好了吧？那走吧，争取今天快去快回。”俞绯鸿一愣：“不是说拍个照好嘛？”她也算有5年戏龄的人，对于“定妆照”是有点概念的。不过在她记忆里，也助理导演拿套衣服丢给你，让你穿，然后随便拍两张好。更多时候是不用试装的，绝对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至今为止，虽然拍过两部港资片子，但也都是童星的角色，谁也不会给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多少戏份。现在看来，她对萧穗电话里交代的“拍个照”的事儿，严肃程度有所误会……“黄老师，那我今天要请整天假了，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回来……”俞绯鸿为难地跟一旁的班主任解释。“去吧去吧，跟着萧作家一起去能有什么麻烦。你呀，都没搞清楚事情，跟家里说过了么？没事儿，一会儿午我跟俞教授说。”班主任非常仗义。这个班主任是语老师，也算是个艺女青年，刚才萧穗来的时候，居然还问萧穗要签名，显然对如今“国内头号年轻美女作家”非常崇拜，无条件信任。至于她口提到的“俞教授”，自然是俞绯鸿的家长——小姑娘能8岁有机会拍电影演童星角色，显然不是出生于普通家庭。父母有十年那啥之前的老清华、毕业后回故乡教书，在隔壁钱塘大学当教授。所以，什么时代都是有拼爹的。班主任都这么怂恿了，俞绯鸿也放下心来，跟着萧穗走了。而所有原本趴在窗口的同学，也依然继续趴在窗口，眼馋地看着豪车开走。只有个别自诩消息灵通、刚才去黄老师办公室偷听了的孩子，回来散布谣言：“是大作家萧穗把她接走了呢！又是港资的电视剧，好羡慕啊！”二少年说话都是这么直白的，羡慕都不掩饰。……刚坐车，俞绯鸿看到了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的章敏，两个小姑娘各自点头示意，毫无心机地说些感兴趣的少女话题。俞绯鸿也是从章敏那儿，才得到了今天的具体行程信息：“原来是要去‘兰亭影城’拍定妆照啊？这么正式？”“是啊，原先跑龙套，从来没这待遇，一套衣服。今天听说是有很多漂亮衣服要试，还要找那里的专业化妆师、找宋朝装饰的背景，很正式呢。”章敏语气略带惊喜地回答。那神情一览无余地表明，她自己也是才刚知道不久，尚未把亢奋消化掉。小姑娘们一边聊着，车子已经稳稳的启动，开了将近一个小时才过江。俞绯鸿也是坐惯了小车的，想起些事儿，敏感地好心提醒：“萧姐，开这车去那边，能行么？那边路不好，一般都是开吉普的。”萧穗骄傲地一笑：“放心吧，市里特地把路修过了。顾骜投的项目，市里可重视了。”她虽然骄傲，不过称呼却只是直呼“顾骜”的名字，一点都没漏出昵称，显得非常专业。“原来是这样。”随着车子过江，俞绯鸿看到路况果然与她想象的不同了，也不再多说。萧穗随口反问：“你原先对这儿挺熟？后来来拍过戏么？”俞绯鸿摆摆手：“不是，我读书忙，去年没拍戏——我老家是诸县的，小时候记得路很差。后来我爸到省城教书，这么点路，都难得有机会回去。”妹子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这个时代是这样的，从诸县到省城，满打满算也六七十公里，不过因为要翻山，很少有时间回家。小姑娘被勾起了心思，打起了小主意：“萧姐，拍完照，你能帮我找借口，跟黄老师多请一天假么？你说我还没拍完，要多留一天呗。”萧穗笑着盘问：“想干什么？”俞绯鸿腼腆一笑：“也不干什么，回老家看看爷爷奶奶。”萧穗很大方：“行，拍完我送你去，确认你没说谎。不过你要是表现不好，拖拖拉拉，没机会了。”俞绯鸿大喜：“放心吧，我一定认真拍照。”一边答应，两个小姑娘内心都在感慨：顾老板真是有实力，这么偏僻的地方弄个项目，都能让市里铆足了劲儿配合，这能量，真没说的。不但把柏油路造起来了，连路两旁的树都种了，这完全是接待高级国宾的待遇了。到了影城，老远还没进门，先看到了新修好的“宋城街”，更远处是圆明新园。章敏跑过几个清宫宫女的龙套，好歹去年见识过圆明新园，而俞绯鸿没演过清宫戏，诧异程度自然更深。“这么宏伟的园区，得多少钱才能造好？几百万？”她弱弱地偷偷问了句，初二学生的想象力，限制了她往大了说数字的胆量。也别觉得好笑，80年代，再有见识的学生，也觉得“百万富翁”是传说级的了，数字再往都一样，没差异感。萧穗听得忍不住笑：“一百个几百万还差不多，已经花了几亿了。”车子停在一座宋朝装饰的府邸前，自有工作人员迎接萧穗，说已经做好准备工作了。摄影师，化妆师，服装师，流水一样迎出来。还有做灯光和道具的，非常专业完备。道具师负责室内背景，服装师拿出来的汉服足足有好几十套，足以让爱美的小姑娘流口水。“这么多汉服啊，好漂亮，款式好多，好想平时都能换着穿……”俞绯鸿抓住几件衣服，只觉仙气逼人，再也松不开手了。那样子，跟后世平安夜、在香榭丽舍大街，看到驴牌总店门口装饰的包包圣诞树时，连说几十个“卧槽”的心态，也差不多。不得不说，这里的道具之精美程度，跟她三年半前在《沪江滩》剧组见识到的低成本，差距太多了。当年内地方面只是提供了个取景，别的服装道具大多是港方的，要不从沪江制片厂找现成的以极低价格租来用，绝对不会为了一部戏定做好多东西。至于这几年俞绯鸿在内地各制片厂看到的待遇，也基本不会更好。现在终于看到与国际接轨的待遇，怎么可能不震惊。二女生嘛，对漂亮古装是没有抵抗力的。后续的拍摄工作，她自然是非常配合，化妆师服装师让怎么造型怎么造型，一颦一笑也非常代入。换装间隙，她忍不住逮住机会问萧穗：“萧姐，以后还有更多机会试么？你们造了那么大的景，以后是不是准备拍好多古装戏呀？这些衣服哪里造的？个人能买吗？”萧穗听了很是不解：“这些衣服都是定做的，可不便宜。拍戏的时候公司都会提供的，你买它干什么。”俞绯鸿直言不讳：“当然是为了自己家里躲起来偷偷穿啊！汉服穿着多漂亮多飘逸啊！”萧穗忍不住逗小孩子：“行行行，我送你一套。你要是还想要，争取演个角色，拍完拿片酬买。一直演小角色，可是买不起的。”“谢谢萧姐，那我要这套。”俞绯鸿把刚才试过的一套绿纱汉服抢在手，还有一柄貌似碧玉箫的乐器——实际当然不可能是翡翠的，而是琉璃的道具，是戏里给黄药师、程英这些角色吹奏用的。萧穗看了一眼，叹息道：“你居然不喜欢那身纯白的，不过看样子，你的纯白扮相真的不够不食人间烟火。”她内心已经隐约觉得，俞绯鸿这次也是陪跑的命了，那气质，完全不符合小龙女的不食人间烟火，那面相气质看起来心思太多了，不够纯净。小姑娘却浑不介意，大不了再跑跑龙套，总有角色可以演的。两人都拍了不下10套衣服，一直忙活到深夜，萧穗指挥工作人员把底片加急洗一下，明天发到特区去。如今去香江的物流很难走，还不如发到特区，顾骜或者韩婷让人带过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