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也是顾骜离开摩纳哥的前一天。一个星期六。他在下榻的酒店睡了个懒觉,然后穿自己最近购置的最体面衣服,收拾英俊,拿午宴邀请函,徒步前往蒙特卡洛大堵场。大约只有两三百米距离,这个国家太小了。说是大堵场,其实也不确切,因为这是一座综合经营娱乐业的建筑群。大约占地五千平米,一共四层,也是建筑面积两万平。进门的主楼和东北侧裙楼才是堵场,其主楼大厅还兼营一些餐饮酒水。而西南侧的裙楼则是蒙特卡洛大剧院,从一到三层,分别有容纳数千人的音乐厅和歌剧厅,以及若干个小的电影厅。堵场是不允许本国人进去玩的,必须是21岁以的外国成年人才行,要验过护照才让进堵厅。不过在大厅喝酒或者去歌剧院看戏是不受影响的。顾骜虽然是外国人,但他的护照年龄还不到呢,所以仅仅是靠邀请函,来参加一下招待商务人士的例行鸡尾酒会。“顾,你怎么才来!”顾骜还没被侍者领进宴会厅,蒂芙妮发现了他,妹子今天穿了一个长裙,稍稍有些拖在地,不过这儿的地面都是柔软的绒毯,所有人的鞋子也是基本不踩脏地的,倒也不至于暴殄天物。“邀请函写的是午宴啊。”顾骜很无辜。他楼之前,也特地换了一双小羊皮软底的新鞋,而把来的路穿的踩脏路的旧鞋丢在更衣室里。这种地方,想走几步路真是不容易。顾骜也是来了摩纳哥之后,才理解为什么有些流社会的人,哪怕只有200米的距离都要坐车——人家的鞋子是只能踩从红毯到红毯的软地的,一步水泥路或者青石板都不能接触。你胆敢在户外走路,哪怕只是一步,踩脏了,也是对邀请者家的地摊不尊重。所以奢侈品鞋的小羊皮底才那么柔软,在软地踩着舒服。后世限制想象力的女吊穿坏了还吐槽质量不行——要把鞋底做牢固当然没难度,问题是你的鞋寿命长了别人的毯子寿命短了,那岂不是损人利己太没公德心。废话少说,且说蒂芙妮拉着顾骜往里面走,一边吐槽:“都要回国了,还不趁机多陪我一会儿!”顾骜只能岔开话题:“今天人怎么这么多?一次多了不少。”“因为再过一个月是戛纳电影节了呀。母妃不少电影界的朋友,都提前过来相互通通气,可能是拜票吧。今天光是电影节评审团的评委,其实来了好几十个呢。”蒂芙妮又骄傲又故作低调地压着音量说。顾骜一看,果然如此,往常这种商务酒会,摩纳哥各大支柱产业的客户差不多是对半开。而今天欧洲电影界的大亨明显多了,远远盖过了船王们和地产大亨、奢侈品商。不过这些都跟顾骜没什么关系。他端着酒杯在人群穿梭应酬,不久看到了阿尔贝王子。今天赴宴的主要任务,是跟阿尔贝王子再深入聊聊,争取将来能合作。“殿下,今天精神不错。我今天是来向您辞行的。”顾骜走到阿尔贝王子附近,礼貌地举了一下香槟杯碰了一下。他还很注意地没有挽着蒂芙妮,而是任由蒂芙妮抓着他的手腕拉扯,免得引起王子的反感。虽然从化来说,这帮家伙都是法国人而非德国人,他们也从来不看骨科。不过,终究是小心无大错了。看顾骜那么殷勤,阿尔贝王子心情似乎还行:“那祝你一路顺风了。怎么,你不是知名电影投资人么,今天这么多贵宾,不去认识认识,浪费时间跟我有什么好聊的。”阿尔贝王子看起来稍稍有些失落,说这话的时候,一边用余光斜视着左前方。那里正有一堆法国和意大利电影人,围着他的姐姐卡洛琳公主,在那儿谈笑风生。谁让卡洛琳公主是三姐弟妹里长得最漂亮的呢,大约由她母妃年轻时九成的姿色。她注定是要继承母妃的电影投资和制片公司生意的。在娱乐行业,老板本身长得漂亮也是个很大的优势,哪怕你不用亲自下场演。而阿尔贝王子有个先天不足,是太丑了。年纪轻轻有秃发的趋势,他为了叛逆也索性剃了个光头。加营养太好、是个吃货,又不爱冒险运动,所以成了个一个肉墩墩的圆脸光头胖子。顾骜看得出来,今天他有些失落和羡慕,但谈不嫉妒恨,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没什么好嫉恨的。他只是想要找到自己的价值。掌握了对方的心情后,顾骜当然可以投其所好。“殿下,我算什么知名电影投资人,您说这话岂不是寒碜我。我这辈子也领投了《终结者》,嗯,还有跟投了一点《末代皇帝》,运气好而已,一把赌赢了不算什么。卡洛琳殿下也戛纳这两个月忙一点儿。摩纳哥的经济、王室的生意,终究是要看您和亲王殿下的,电影只是小钱。”顾骜这番话一说,阿尔贝王子内心还是很舒爽的。被妹夫拍马屁了。不过,他也有些警觉:“你这话,恐怕不恰当吧。我国的b0'ca-i业和旅游地产,已经发掘得差不多了,我几次向父王谏言改革堵场的营收模式,搞筹码兑换手续费、把餐饮烟酒改成vip客户免费供应、学你们东方的澳县模式,可父王一直不听。这样下去,我手头的生意,哪有姐姐的电影和航运业那么大想象空间。”80年代,确实是航运业爆热的时代,而地产大亨普遍还不牛逼,全球经济的主题词是“产业转移”,地皮贵的国家,借助集装箱运输的崛起,把人力密集型产业对外转移,欧美很多大城市开始了空心逆城市化,地价根本涨不动。国的香江情况跟摩纳哥差不多,当时包船王的实力明显碾压李家诚等人很多。不过,顾骜很快展现了他的眼光,证明他不是拍马屁,而是真心觉得王子有前途:“我觉得亲王殿下的思路很清晰,贵国有贵国的国情,不能模仿我们的澳县模式。”摩纳哥的这座蒙特卡洛大堵场,如今一年的纯利润只有5000万法郎左右。最葩的在于,蒙特卡洛靠的是每人次20法郎的入场门票钱和堵场里的其他餐饮烟酒收费服务作为主要盈利的,相之下筹码汇兑的抽水反而极少。这跟澳县完全不能。后世回归之前,澳县光何赌王一家,每年缴纳的b0'ca-i税都有七八十亿港币了。哪怕是1982年,都有10几亿港币,折算成法郎大概六七亿。是摩纳哥的十倍。阿尔贝王子羡慕澳县模式,不是没有道理的。“为什么不能模仿?”王子立刻被顾骜的武断吸引了。相之下,本来陪着顾骜的蒂芙妮却生气了,她恨恨地一甩手:“顾!说好了陪我的,你又跟王兄聊生意!不理你们了!喂,你再不哄哄我真的不理你了啊!”“小妹别闹!我们大人有正事儿呢!”阿尔贝王子无奈地推开妹妹。顾骜也无视了她,专心给王子讲解:“在东亚,绝大多数大国都是绝对禁堵的,澳县可以吸纳到的流量红利非常大。所以他们对于来客吃喝免费、入场免费、靠筹码兑换抽水赚钱才可行。但是在欧洲,真正绝对禁堵的国家又有多少?据我所知,荷南人想分你们的b0'ca-i业收入,很轻松。所以,贵国的政策优势没有唯一性,亲王的思路其实很清晰:b0'ca-i业,只是一个吸引富豪到贵国来隐匿财富和置业的诱饵而已,不是真正的主要利润来源。贵国真正有优势的,是你们的永久免除一切个人所得税、免除一切遗产/赠予税。所以所有欧美富豪都想来这儿养老、买房、把遗产留给子女。这一点,是荷南人怎么也抢不了的,他们不可能把免税尺度做到那么大,这是只有小型城国和离岸避税群岛才做得出来的。”这番道理,阿尔贝王子其实平时也都知道得差不多,只不过他刚大学毕业半年多,没有对照着荷南人这个参照系想过。因此顾骜一点拨,他立刻透彻了。b0'ca-i这种东西,在欧洲没法垄断呐。阿尔贝踌躇着反问:“所以,你觉得,父王让我打理的两门生意,应该是地产和旅游消费b0'ca-i更有前途了?我们还是要靠让欧洲人来买豪宅和游艇?”“毫无疑问。”顾骜理所当然地回答。摩纳哥没有所得税,但物业税和消费税是不低的。不然所有税都没有,还赚什么钱,雷尼尔亲王三十年来苦心孤诣琢磨的,是怎么把怕被收遗产税的全世界有钱人都吸过来,然后真心为他们提供花天酒地的好环境。阿尔贝:“可是,这些产业很难发展了。摩纳哥国土面积有限,如今能开发的地皮基本都开发掉了,连与法国边境那些山,能平整的都平整了。再想靠置业来钱,哪儿来的空地呢,摩纳哥最缺的是地。”顾骜:“亲王殿下这些年来,不是一直在填海造地么?贵国如今20%的国土面积,都是从海里填出来的。”阿尔贝:“填海造地当然也是办法,但一来是成本太贵,目前填一公顷土地,需要的成本亿英镑。二来是还能给我们填的海岸线也不长了——很多已经卖出去的私家地块,人家当初买房的时候是拿到了相邻地役权的,国家承诺给他们一线海景房。如果在那些海景房外面再填一块,他们原先的房子不算海景房了。那是侵权,会引起很大的纠纷,也影响国家吸引有钱人的公信力。”说到这里,阿尔贝无奈地指了指窗外:“目前父王敢规划的,也是大堵场个大歌剧院这些临海的公共建筑旁边海岸线的主意。这些建筑都是国有的,哪怕将来变得不是‘海景’了,外面又长出一块陆地,也没有苦主会申诉。”顾骜:“那为什么不考虑把填海改成那种用长长的防波堤伸到海里、然后往两面开花的‘多层海景’呢。殿下,你去过迈阿密吗,那里的海景房都是这样的,一条单位长度的海滩,可能可以养活三倍的海景房。”后世人们对海景房的痴迷,可是远胜于80年代,以至于进入新世纪后,终于出现了一种将海景最大化最优化的设计——迪拜人的“朱美拉棕榈岛”。当然了,如今的迪拜还是阿联酋里一个相对穷逼的酋邦,也没想打造奢侈之都呢。阿拉伯富豪们,如今都还习惯来摩纳哥耍钱。迪拜人的很多后世显而易见的设想,被顾骜恬不知耻地顺手据为己有了。阿尔贝大吃一惊:“伸到较深的位置填海?这不会侵犯法国人的领海权么?而且,越深的地方,填海成本也会暴涨吧。法国人还会谴责我们破坏海底生态圈、各种阻挠我们的。”顾骜善意地劝说:“如果贵国财政还有闲钱的话,跟法国人疏通关节的事儿,早做晚做好。如今世界还没有人想到这种办法,法国人要的妥协对价不会太高。如果将来有其他同行先这么干了、不良影响也显露出来了,法国人的要价只会越来越高、审批越来越严格。至于技术层面么,我也可以给你一点忠告,你可以投资一家航运公司和造船公司。研究一下海底抽沙吹填船技术。而且你最好找一个隐蔽的合作者、放到世界那些法国人不太察觉得到的阴暗角落,免得让法国人醒悟到你想干什么。另外,我还有一个建议,贵国目前留给堵场和歌剧院、餐饮使用的土地太多了,太浪费。尤其是餐饮和酒店住宿,没多大利润,还要占用贵国寸土寸金的土地资源。既然如此,不如把这些地块能改成豪宅的都改成豪宅,然后买一些即将退役的顶级豪华客轮,停在摩纳哥港的近海,在海为客人提供堵船和娱乐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