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顾骜本身的实力,即使混到了与邵爵士、包船王这种几十亿乃至百亿港币身家富豪搭讪的机会,估计也客套几句便没下了。但如果能投其所好,知道一些邵爵士、包船王感兴趣的内地高层机密政策动向,那性质完全不同了。哪怕顾骜只是个小商人,也能被他们当成临时性的“客卿”笼络一下。这是一个突破点。在79年的香江,论商人的江湖咖位,最大牌的是霍爷和包船王。因为70~80年代,是全球海运业最黄金的红利期,包船王名下有2000万吨吨位的集装箱货轮、全球好多处港务局,正是如日天。前世顾骜刚念初的时候,赶香江回归,他们的课外历史扫盲读本,写着的“著名香江商人”,只有包船王和董特首两人的名字,可见包船王连地产李家,如今都因为房价涨得还不够高,而没那么大牌面。至于邵爵士,只是因为传媒大佬的身份,知名度较高,但真论钱,霍爷和包船王要少一位数。所以看到包船王对顾骜这么感兴趣,邵爵士也乐于陪在旁边,听顾骜摆摆龙门阵。两人聊天的重点,是后来著名的414开放事件。沪江的414招待所,也是后来的西郊宾馆,在当时还是特供的,并不对外营业。是首长来沪江开会才能住的**。7月旬时,邓伟人来沪江避暑,觉得这样搞特权不好,给了沪江市旅游局长下令:给你半年时间,把包括414在内的都开放了,改成对外宾营业的酒店。不应该再浪费这么多钱维护保养、却只有央首长每年住几天。但偏偏6月份的时候,包船王在太苍港首座码头竣工时,回过一趟沪江,当时找彭市长想捐资造国营涉外酒店,彭市长却不肯。所以其实他当初要是晚两个月、等邓伟人放过话后再去问,说不定这事儿直接成了。这里面的高层决策内幕,包船王当然不可能知道。但顾骜是有备而来,他们即将被改组到外资委,所以可以调到所有与外资政策相关的历史记录、脉络献。哪怕是首长讲过哪句话、表过哪句态,都能查到。这些东西的秘级虽然不一定都对顾骜开放,但顾骜要来香江办事之前,港商们相关的历史接洽记录、乃至后续内部决策,他肯定都可以看。所以跟包船王聊起来,滔滔不绝,很有把握的样子。……“原来这里面有这么大误会,他只是等着请示啊!那有转机之后彭市长应该直接跟我说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包船王发现其误会后,很是豪气地吐槽了一句。“可能是彭市长觉得您都主动提白送钱、被他拒绝了,所以不好意思再向你开口吧。也可能是没机会。”顾骜陪着笑解释。“那顾少你回国后能帮我转告一下彭市长么?”包船王习惯了资本注意的快节奏,压根儿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程序性的虚伪。顾骜大窘:“这不太好吧,要不再等两个月,414对外经营期限是明年1月,那边试点成功了,您要是没改变主意,我保您肯定如愿,世哪有人白捐钱都不要的。不过,包叔,我觉得您还是别太放手,建成后产权可以捐给国家,建设过程还是应该按你们的方式来监督,否则这事儿真有可能成不了——宝钢建了一年了,过程部分外资的使用奢侈浪费,那也是有的,我们自己也公开检讨过了。国内还是缺管大钱的经验呐。”顾骜这个提议很肯,一下子把自己摆在了为包船王出谋划策的份,赢得了对方的好感。顾骜并不知道,他这消除误会的只言片语,已经改变了历史。本来么,包船王因为这次误会,后来也懒得多次热脸贴冷屁股。一直等霍爷跟廖主任谈的粤州白天鹅宾馆敲定后,他才跟后来的沪江市长重提捐资建设酒店的事儿。最终,在改开后全国第一批八家合资外事酒店里,沪江的华亭不仅晚于粤州白天鹅和京城丽都,甚至金陵饭店都晚,84年才营业。如今,顾骜只是随口一提,却让沪江人超了车——霍爷的白天鹅因为是合资,所以涉及到敏感的土地政策,当时承诺了不占用粤州的土地,而是打桩填江造地,所以建设进度很慢。而包船王的壕气,竟是纯捐资,不要酒店产权,这不存在土地问题了:因为当时政策只是不允许土地归资本家占有,但绝对支持土地被国有单位占有,或者说城市土地根正苗红天然该是国家的。不用填江造地,建设速度自然飞快,最后82年营业了。当然这都不是顾骜的本意。几千万港币的项目,只是被他拿来套近乎搭讪,不小心促成的,他个人也没捞到好处。看顾骜如此谈笑风生,吸引得邵爵士和包船王都这么有兴趣,周围的其他酒客自然也纷纷围拢过来,想暗观察他们到底聊些什么。邵爵士也问起顾骜的娱乐本业生意,先问了些游戏机的行业前景,然后自然而然扯回影视方面。听说顾骜跟香江不少企业家有广告合作、还引进了海外版权到内地播放,再结合刚才顾骜表现出来的门路能量,邵爵士终于起了真正从事业合作角度考察顾骜的念头。他在内地认识的高官,顾骜官大的多如牛毛。但能实实在在把港澳版权引入内地去卖的,邵爵士却一个都没遇到过。主要是眼下内地谁都不知道这种生意怎么个运作法,压根儿没得选。“哦,原来顾少跟国内的三大制片厂之一的沪江厂合作关系很深呢?送审关节也认识领导?”邵爵士得知这一点后,开始放下架子,非常和蔼地真心结交一下。顾骜笑着谦虚:“不敢当,只是正常渠道送审而已——哦,对了,我这位女伴,萧小姐,她父亲是省级联的,母亲也是沪江厂的明星,跟那边的制片主任也都熟。”“原来如此,那倒确实可以合作。”邵爵士点点头,往旁边使了个眼神,一个早已笑吟吟在那儿候着的四十来岁女人便走了过来。那是他的小妾方华,如今帮他管电影公司和tvb的日常事务,所以涉及到具体的娱乐业话题,年老精力衰退的邵爵士,都会让小妾一起帮他把关谈。为了这事儿,他最近还面临了不少家庭危机——邵爵士只有两个儿子,都是正妻所生。但是他把影视公司常务工作都交给小妾打理后,儿子们都以为他要把家产留给“姨娘”,跟他反目成仇、刚刚宣布断绝父子关系。而顾骜刚才一口气说出的那些零碎,邵爵士只是扫一耳朵,凭经验看出并没有多少真正值钱的层关系,所以也让方华来鉴定萧穗的成色。顾骜看对方不见兔子不撒鹰,只能再激进一点了。他给萧穗使了个眼色。萧穗才刚刚跟方华聊了几句,说了些圈内人的见闻,于是随手从手袋里掏出几页薄薄的稿纸。那是《沪江滩》剧本的大纲。因为剧本本身有好几万字,一百多页,太厚了,不适合拿到鸡尾酒会来。薄薄几页的大纲则刚刚好。萧穗装作略天真烂漫、似乎对方华很聊得来的样子,请教道:“方姨,刚才聊的都是我家里人的事儿,我本职是个编剧。听说您是tvb的常务,这是我们内地的剧本,您不嫌弃帮忙看看,审美有没有落后香江同胞太多。”“你写的?”方华用探询地眼神确认了一下。“我写的。”“那还真不容易呢,是个美女作家啊,顾少真是好福气,难怪捧你。六哥当年也是觉得我有才华,捧我的。”方华倒是一点都不以自居小妾为耻。但也可能是她太人精,为了在人前给邵爵士面子、好显得邵爵士有人格魅力能吸引女性不计名分死心塌地,所以故意在人多的场合摆低自己姿态。有那么一刹那,萧穗表情有些僵硬,但她知道自己是在演戏,所以忍住了,尽量模仿方华那种“不计名分,只求受宠”的表情。然而,方华仅仅稍微看了一会儿《沪江滩》,觉出萧穗是真有几分干货的。一点都不像毫无商业眼光的同时代内地作家。她先用眼神请示了一下邵爵士,邵爵士也还了一个眼神,然后方华问:“剧本有带么?”剧本本身好,只能说是一块敲门砖,tvb好的剧本烂仓库多了去了。但如果一个还算道的剧本,同时背后有一个可以合作的新势力,那值得稍微认真对待一下了。“哦,随身放车了,我这个姐姐,喜欢随时随地创作,稿子都丢车了。”顾骜得体地解释,然后自然有侍者去拿。邵爵士看向顾骜的表情,再次微微变化了一层。“难得大家有共同的兴趣——邵叔,其实我也不想光做版权倒腾的生意了,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回内地取景拍摄一部片子呢?”“生意归生意,电视剧还是控制成本要紧。”没想到邵爵士倒是非常在商言商,一点不愿意把交情跟成本控制混为一谈。“那倒是,不过只要有意向,其他都是好谈的么。实话实说,我很想捧萧姐,钱不是问题。年轻么,利润是拿来花的。如果邵叔有意向,多出来的费用,我可以承担一部分。我也不要在整体版权占股,大不了您看这片子在内地的版权值多少,我投。港澳湾湾和海外,全部还是邵叔您的。您要是觉得我这个朋友值得一交……”“这个你跟阿华去谈吧,年纪大了,脑子算不动了。”顾骜又试探了几句,但他知道不能交浅言深,显得太急躁。既然对方留了一线合作机会,剩下的附加条件可以慢慢加。更重要的是,顾骜注意到一堆金发碧眼的英国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邵爵士,这位年轻客人是……看你们谈得很开心。”来人说的是英语。邵爵士拿英语流利地回答:“哦,麦督,真是少陪了。这位顾少是内地来的版权商,可别看年轻,人家的娱乐产品在曰本都打开市场了呢,真是敢吃螃蟹第一人呐。居然现在都敢来跟我谈合拍片了,还说不差钱要大投资,要搞搞亚洲最好……”“麦督好,幸会。我觉得香江的娱乐业非常值得我学习,都是麦督这十几年来治理有方,才能让相关产业如此兴旺。”顾骜也不等翻译,邵爵士刚说完,他用更流利的英语直接跟麦督搭讪,甚至连口音都非常契合麦督的苏格兰风味儿。“顾先生英语非常好啊,在内地很少有经过如此专业训练的。”麦督非常诧异。“我曾经是被按照外交官培养的,不过国家经济开放了么,我这人人设有点崩塌,被雪藏了。仕途无望,还是一心经商的好。抓住老鼠,是好。”顾骜字里行间,酝酿出一股非常羡慕西方腐化堕落生活方式的氛围。(是ethos这个单词翻译回来的“氛围”,不仅是这个汉语词本身)如今国内的人,要说他天生是坏人,所以来到外面,那是鬼都骗不过的。但如果说他们是羡慕英美的生活方式,信的人多了。这有点像东德去西德诈降埋鼹鼠,一埋一个准。之所以准,是因为除了诈降之外,还有十倍以的真降,人家是真的冒着绳命危险翻越柏林华尔。麦督稍微跟顾骜聊了几句,知道顾骜想跟邵爵士聊两地合拍片的可能性。他也不以为意,直接走了。不过麦督走后,自然有其他负责具体工作的英国人,会过来验验顾骜的成色。一个表情有些阴鸷、但很快恢复如常的英国人,走过来示好:“顾先生,我是51旅的威尔森,尉。听说你挺喜欢我们香江的生活方式?那对赌马感兴趣么?”驻香英军以尼泊尔人的山地兵为主,但也有一个旅的苏格兰本土兵。旅长一般是校,所以尉只是低级军官,也可能是情报军官。顾骜这种“小角色”,又还没什么嫌疑,也不配对方派个大人物来试探,所以只是例行公事。“我对赌没什么兴趣,要赌要赌自己能掌控的东西,怎可让命运操于他人之手。”“那更好了,明天没有赌局,跑马地正好封场。跑完马还可以去两局高尔夫。”威尔森尉暗忖:要是内地官员想弄层富商的皮来干点不可告人的事儿,以如今对岸的贫穷,一局高尔夫能看出是西贝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