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57、58、59、上浮！呼！周菁从水面上冒出头，她肺里的气体已经在上浮过程中缓慢排出了，她把嘴巴张成椭圆形，急促而绵长地呼吸新鲜空气。在她旁边不远处，艾比也几乎冒出头。两人没有闲暇交谈，只能利用短短几秒的时间贪婪地完成体内二氧化碳与氧气的交换，大致上快速呼吸四次，就要深吸一口气再次扎进水里，如果太久，游客们会等得不耐烦。游客们所在的玻璃墙只能看到海水缸的底部，大致上是水面之下五至九米的部分，当她们两个浮上水面换气时，就从观众的视野中消失了。红糖姜茶的效果也已消失了，刚喝下去的时候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用，像是在燃烧的皮肤暂时阻隔了冷水对体内脂肪与肌肉的侵蚀。不过随着她们一次又一次的上浮与下潜，滚烫的皮肤迅速冷却，寒冷如夕阳的阴影般悄悄包裹住她们的内脏，现在她们只能感受到心跳和肺部的灼热。这是第8次上浮。周菁和艾比的表演已经接近尾声。可能是止痛片发挥了效果，周菁没有再感觉到小腹的痉挛痛楚，当然也可能是寒冷阻断了神经的传递。不过没关系，只要再坚持两次就好，再上浮两次，第10次上浮之后，她们再次下潜的任务就是向游客们挥手道别，然后轻盈地游离他们的视野，游回小水池里。周菁的精神放松了不少，艾比也是如此。艾比打了个手势，周菁深吸一口气，开始第9次下潜。水下三米。水池的墙壁上标注有刻度，艾比和周菁在水下三米处悬停，在她们下方，已经可以看到玻璃墙的上沿。她们两个同时隔着潜水泳镜捏住鼻子，嘴巴紧抿，面部肌肉绷紧，收缩胸腔，对肺部加压。在水下这个深度，耳膜在水压的作用下内凹，像针扎一样疼，所以要停下来打耳压，用肺中的空气把耳膜顶回去，否则会极大影响潜水。周菁感觉耳骨里传来“啵”的一声轻响，耳膜的刺痛感消失了，于是她转头望向艾比。艾比的打耳压过程却似乎遇到了麻烦，她对周菁比划了一下手势，这是她们之间一眼便知的暗号，表示自己需要调整一下，然后她上浮半米，重新打耳压。这种情况在潜水中并不罕见，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她们，偶尔也会遇到打耳压失败的情况，需要上浮半米微调水压重新再打，否则不能继续下潜。1分钟的潜水时间，每一秒都格外宝贵，周菁向艾比也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先行下潜，不能让游客等急了，这也是她们很常见的处理方法，若是一直等在旁边，会给打耳压失败的同伴太大的心理压力。周菁继续下潜，再次出现在游客们面前。玻璃墙的另一面很昏暗，从她的视角很难看清游客们的长相，不过她还是认出了小雪，因为小雪的体型在一群中年发福的美国超重妇女之间很显眼。有的小孩子把脸贴在玻璃墙上，努力仰头向上望，似乎是在奇怪另一条美人鱼去哪了。周菁将双臂上举内弯，两只手掌的指尖合拢于头顶的百会穴，向游客们比划出心形的图案，尝试将游客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但是……她不太成功，部分游客好像被其他东西吸引了视线，某些位于她身后的东西。在水里想看到身后的东西，必须要整体转身，周菁以其他动作为掩护侧身而游，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望向后面。一个阴影从海水中接近。那是一只大海龟，潜水员们叫它“暴躁的鲍勃”。暴躁的鲍勃其实没有恶意，只是充满好奇心，特别是对潜水员和美人鱼好奇——它的脑容量大概太小，记不住前一天刚刚好奇过。糟糕。周菁心里一紧，她和艾比都吃过这只大海龟的亏，无论海龟看上去多么温顺，它们的咬合力却很惊人，一口下去能咬下一块肉，她和艾比的潜水服和人鱼服都被它咬穿过。不过海龟游得很慢，只能搞突然袭击，既然她已经发现了它，问题不大。头顶的光影微微晃动，周菁知道艾比已经搞定了耳压。艾比显然也发现了暴躁的鲍勃，而且发现它正在游向周菁，于是她稍微靠近它，对它摇摆双手，吸引了它的注意。周菁了解艾比的意图，反方向远离它。暴躁的鲍勃舍弃了周菁，改为向艾比追过去。看来这一次下潜只能周菁自己唱独角戏了。周菁估摸着还有15秒就要上浮了，大脑微微分神，琢磨应该用这15秒做什么动作。她为了远离暴躁的鲍勃，不知不觉地靠近了玻璃墙的边缘，那里的海底是连成一片的黑褐色的礁石。有眼尖的观众突然看到礁石的缝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紧接着，一只长条状的灰黑色生物从礁石中探出头，悄悄向周菁游过去。海蛇？带鱼？前者应该比这只生物更颀长，而后者是生活在深海里，应该不会在海洋馆里出现。海龟游走之后，大部分观众都专注地盯着周菁的表演，没有看到那只险恶的家伙正在悄悄逼近她。周菁做完了动作，稍微超时了几秒，正要上浮，突然感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屁股后面快速戳了一下，隔着人鱼服倒是不疼也没受伤。游客们这时都看到了那家伙，纷纷惊呼出声。那是一条健壮的成年海鳗，平时隐藏在礁石间守株待兔，捕食路过的小鱼。相较于温吞的海龟，动作迅猛而且生性凶残的海鳗更加危险，它们的牙齿像剃刀般锋利，如果咬到手上，甚至能咬掉一根手指。周菁心知不妙，海龟也好海鳗也罢，为什么偏偏赶在这时候全冲她来了？难道……她突然想到某种可能，是不是……生理期的原因？这时候来不及多想，必须先浮上去换气。她仰头，正要甩动鱼尾上浮，突然有一道阴影遮挡住头顶的光线。暴躁的鲍勃又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