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安和小雪都以为这是周菁单独使用的准备室，没想到室内还有其他人，而且说话用语粗俗，音量高得惊人，光听这声音令人联想到“泼妇”这个词。小雪站在门口踌躇着，犹豫要不要进去，倒是张子安越过她，跟着周菁先进了屋。室内空间很大，墙边立着铁架子，架子挂着两条硕大的鱼尾，一绿一蓝，除此之外还摆放着脚蹼、泳镜、湿式呼吸管、潜水服、基尼等……潜水用具，此外还有一些不知有何用途的小玩意儿。这间屋子，与其他所有房间都截然不同，因为屋子的一侧是个小水池，跟馆内的大水池相连接，水池里波光荡漾，清澈见底。想来也是，扮演美人鱼的鱼尾长度两米、重达50磅，差不多也是50斤，算是男人在腿套进这玩意儿，恐怕也是举步维艰，何况像周菁这样瘦弱的姑娘，所以必须套鱼尾之后马翻身入水，游进大水池与观众们见面。鱼尾体积很大，入水之后受浮力影响，没那么沉了，不过行动依然很不方便。屋里的沙发坐着一个白人女子，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周菁，看到张子安和小雪进来，只是随意瞟了他们一眼，继续斥责周菁。白人女子大约三十多岁，相貌普通，但是与周菁有一点非常相似，是她们都身材高挑而且都很瘦，特别瘦。周菁倒是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面对她的斥责默默承受，也不顶撞。她回头低声对小雪和张子安说道：“送我到这里行，你们原路回去吧，我休息一下没事了……抱歉今天身体不好，只能带你们逛很少的区域。”现在的重点不在于逛海洋馆，而在于这个白人女子的骂声实在难听，骂周菁是懒鬼、可怜虫，甚至包括一些更具侮辱性的英词汇。直播间里的友们群情激奋，看不下去同胞被外国人这么骂，若不是他们实在鞭长莫及，怕不早冲过来跟白人女子对骂了。小雪也不忍心这么离开，但是她根本没有应付这种泼妇骂街的经验，只能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张子安也不想这么走，因为他还打算向周菁请教海洋馆的招聘和实习事宜，错过这村没这店了。“这人是谁？”他问周菁，“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周菁面无表情地答道：“我同事，也算是前辈吧。没关系，你们不用管，她骂让她骂吧，毕竟她以前也教过我很多东西。”“但是……”张子安皱眉，算是教过周菁，难道能这么侮辱人格地辱骂？普通人算骂人也不至于骂得这么凶，这白人女子似乎有些歇斯底里的神经质。周菁摇头，“真的没关系，她人不错，只是脾气不好，我也不怪她，她干这行太长时间了，如果换成是我干这么久，我可能也会像她这样。”这倒是令小雪和张子安很意外，周菁被骂得狗血淋头，居然还替白人女子说话。他们两个不清楚具体情况，也不知道贸然插手会不会反而激化矛盾，到时候他和小雪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周菁和白人女子以后还怎么共事？所以他们有心帮忙，但不知如何帮，以及是否是帮倒忙。白人女子可能是骂累了，停下来喘了几口气，盯着张子安和小雪，用英语问道：“你们两个是te:'mu:'d-i来干什么的？”“他们是我朋友，我带他们来看看。”周菁答道。“朋友？”白人女子嗤笑，“真不知道你还有朋友……我还以为你终于找到能替你下水的人了……怎么？刚才你去了那么久，是去接他们？”她指着铁架子平铺的鱼尾，以命令的口吻说道：“现在，马换好衣服，演出快开始了！”小雪忍不住，用不太娴熟的英说道：“她来生理期了，不能下水。”“来生理期不能下水？谁告诉你的？”白人女子不屑地反问道。小雪无言以对，来生理期的时候尽量不要沾冷水，更不能泡在冷水里，这不是女性的常识吗？还用谁告诉？她走到小水池边，蹲下用手指蘸了蘸水，立刻缩回手指，对周菁连连摇头，“水太冷了，千万不能下水啊！”旧金山的夏天之所以很凉快，是因为加利福尼亚寒流从旧金山旁边日复一日地掠过，带来丰富海洋生物的同时，也改变了旧金山的气候。即使是盛夏，旧金山海边也几乎没人下海游泳，因为水太冷了，而直接与太平洋连通的蒙特雷海洋馆里的池水，温度同样很低，触手生寒。周菁本来因为生理期而腹痛，如果再泡进冰冷的水里为游客扮演美人鱼，之后恐怕会大病一场。张子安指着铁架子的鱼尾，“不是有两套人鱼服吗？另一套是谁的？”他是明知故问，不用猜知道，另一套肯定是白人女子的。他问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为什么一定要逼着周菁下水？反正有两个人可以表演啊，一个人不行另一个人呗，当是临时换班。周菁低声解释道：“不行的，美人鱼表演有一定的危险性，按规定必须两人一起下水，这样互相有照应。”“危险？”小雪咂咂嘴，一下子没想明白美人鱼表演有什么危险，不是在水里隔着玻璃与观众们挥手吗？总不能表演人鲨共舞吧？白人女子见他们三个总是嘀嘀咕咕说她听不懂的国话，以为他们是在暗地里骂她，或者想阴谋搞她，气呼呼地从沙发跳起来，咆哮道：“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下不下水？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害得我丢了工作……”她没有往下说，但语气里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浓重了。周菁的心里也有一股狠劲，她一咬牙，赌气般地从更衣柜里拽出自己的包，又从包里翻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片布洛芬止痛片，仰头吞下去，看样子是要强行下水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