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排破败的厢房,周围满是杂乱的荒草,残破的牌匾油漆斑驳,已经看不清本来的字迹。也许一两百年前,曾有被打入冷宫的贵妃长期居住此地,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又或者,某位红极一时但又骤然失宠的老太监曾经在此以一条白绫自缢。更有可能不止一位宫娥不堪妃子或者太监的刁难羞辱而横尸于此……故宫长久以来闹鬼的传闻始终被人津津乐道,是因为宫里这些不为人知的秘闻实在太多了。目睹丽对着空屋子喊话的过程,再一联想到这些,张子安觉得后背发寒——他倒不是害怕,更多的是觉得诡异,毕竟现在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算有鬼也折腾不起来,而是觉得丽作为一名堂堂的故宫员工应该不至于搞这种封建迷信活动吧?丽喊完之后,搬起形同虚设的门板放到一边,自己进了屋。片刻之后她发现张子安没跟进来,便又走出来。“请进吧。”她面色如常地示意道。“那个……有件事我不吐不快,刚才你是在跟谁说话?”张子安还是把话问了出来。丽一怔,马醒悟了,笑道:“哦,我是在跟大壮说话呀!”原来,每天晚,故宫员工下班时都会把每间宫殿的房门锁,第二天早来班时,再领钥匙把宫门打开。开门前,大部分员工都会遵循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大声咳嗽一下,或者吆喝一声“我进来了”——这并不是对徘徊于故宫内的孤魂野鬼吆喝的,而是对居住在宫里的小动物吆喝的,提醒它们有人要进来了,防止它们被吓到。故宫以木制建筑为主,树多草从,面积广大,未开放区域里环境幽静,而且整个故宫一到夜里几乎没人了。除了流浪猫之外,还有其他一些小动物也盘踞于此,如黄鼠狼、蛇、刺猬之类的,谁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住进来的。人在门外喊一嗓子,意在提醒这些小动物有所准备,该躲的躲,该跑的跑,以免受惊之下蹿出门外伤到人或者吓到人。这个传统并不是始于现在,而是可以追溯至清朝,因为故宫8000多间房子,不可能都住着人,空置的房子可能被小动物盘踞。进门前喊一声,让小动物自觉退避,与人类井水不犯河水。她详细解释之后,张子安这才恍然大悟。果然隔行如隔山,不说不知道,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老规矩,故宫的物工作者如此,宠物行业也是如此,像《相猫经》里说的不要买四个月以下的幼猫,其实也是一种经验之谈,只不过现在没几个人遵守了。张子安把心放回肚子里,跟着她一起进入昏暗的厢房内。“小心些,屋里黑,别崴了脚。”丽好意提醒道,然后冲着角落里挥挥手,“大壮,我们来看你了。”故宫还有个特点,是宫殿里极少有照明设备,这是为了防火,不过这也导致每间宫殿里都很昏暗,刚从阳光明媚的室外走进屋里,眼睛一时半会适应不了。张子安原地站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光线,便循着丽的视线看向角落。那里铺着一张草垫,草垫蹲坐着一只橘猫,旁边放置着铝合金的水盆和食盆。以故宫流浪猫的平均体型和橘猫的平均体型而言,这只橘猫还真不胖,甚至可以说是挺苗条。它像没睡醒一样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听到丽的呼唤,抬头看了她一眼,从眼神可以看出它认识她,但很快又垂下脑袋。室内暗,距离稍远,具体情况看不清楚,但张子安能看到有一丝晶亮的涎水从它的嘴角滴落。丽介绍说:“这是大壮,我在这里入职之前,它在这里了,是一只年纪挺大的老猫,具体多大不知道。这两天它突然变得很没精神,有时候还流口水,我们觉得可能是它年纪太大的原因。”张子安进屋后,一直站在门口,身体挡住了进门的路。菲娜天性的好令它想进屋看看,但是被他挡着路进不去,而它又不想屈尊去跳窗户,在身后不停扒拉他的裤角,让他闪开。张子安把一只手别到身后,暗不停地摆手,示意让精灵们别跟进来,在院子里玩。他不是执业兽医,但对猫狗常见的疾病较了解,一眼看出这只猫的状态不对,可能是得了某种传染病。如果精灵们跟进来,可能有被传染的危险。丽想走过去把大壮抱到外面晒晒太阳,被张子安拦住了。“等下,它可能患有传染病。”他说道,伸手从裤兜里掏出y-i次忄塑料手套戴。他又不会未卜先知,怎么会提前准备y-i次忄手套呢?这手套是在故宫外面买早餐时附赠的,让顾客吃东西时不至于沾了满手油。他因为要给精灵们喂食,买的早餐较多,摊主以为他是买多人份的,多送了他几副y-i次忄手套。他用了一副之后,其他几副舍不得扔,随手塞进裤兜里,没想到真用了……说起来这首都是讲究,连早点摊都贴心地附赠y-i次忄手套,让白领丽人和cbd精英吃完早餐免于洗手的烦恼,当然价钱也很讲究,羊毛出在羊身嘛。丽不知道内情,见他居然随身常备y-i次忄手套,心里又多了几分佩服,心说果然是专业人士,是不一样。三**小雪也跟在后面,张子安让丽拦住它别让它进来。他慢慢靠近大壮。大壮对他的到来不甚欢迎,烦闷地晃着脑袋,吐着舌头四处甩着涎水,只是由于它体力衰竭,没办法做进一步的反抗或者逃跑——这也说明它的鼻子有问题,闻不到他身沾有菲娜的气味。张子安把手伸到它的颈后,出其不意地从后方抓住它,然后把它拎起来,半强迫地捏开它的嘴,从它的嘴里和舌头看到了大片的溃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