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焊工他们这个小区是以前国企改制前建成的，很多老住户在这里都住了二三十年，甚至更久，彼此都认识，也有一定的凝聚力，出了事大家都能照应一样，谁家出门孩子没人带，邻居也会帮忙，不至于像新小区那样对门的邻居都相见不相识。不过，老小区的弊病是，有什么流言蜚语，第二天传得满小区都知道了。赵焊工见到王木工也来扔垃圾，本能地想把袋子往身后藏，但还是被王木工看见了。“哟，博特虫？老赵你胆子够肥啊，居然敢养这种东西？”王木工惊讶地说道。赵焊工一听，能一口叫出博特虫的名字，难道王木工对水族生物很了解？尽管他和王木工认识，但彼此并不熟，以前同在一个工厂的不同厂区，交情局限于见面点头之交。“老王，你怎么认识这虫子？”藏是藏不住了，他讪笑着问道。“瞧你说的，我养海水鱼养了没十年也有八年了，怎么会不认识这虫子？”王木工昂首挺胸，神色间颇为自得。“哎呀，没听说啊，原来你还是个玩鱼的行家里手？”赵焊工讶然。“行家里手不敢当，海水鱼的学问太深，我也是一知半解而已。”王木工话虽然很谦虚，但语气并不谦虚。他指着袋子里的博特虫问道：“老赵，你给我透个实底，这虫子是你故意养的啊，还是跟着活石一起进你的鱼缸的？”赵焊工老脸一红，他也能蒙蒙外行，一遇到真正的海水鱼老玩家，心知瞒不过，谁闲得**养这虫子啊？“咳！被你说对了，弄来的活石不太干净，被这虫子混进来了。”他如实说道。王木工点头，“我说嘛，不过还好发现得早，要是再晚发现几个月，估计你这塑料袋装不下了。”“说来惭愧，还不是我发现的，是一位经营水族馆的年轻小伙子发现的……”赵焊工看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不瞒你说，刚才在我家里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才算把这虫子弄死，吓我不轻……”“哦？说来听听。”王木工挺好，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反正闲得无聊，家里有老伴做饭，赵焊工把之前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当然关于他自己的部分被有意无意地美化了不少。王木工听得入神，当他听到张子安和众人烧开水浇在礁石，迫使博特虫现身，然后被活活烫死的时候，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老赵，恕我直言啊，在我看来，那个小张的做法有待商榷，估计也是个半懂不懂的假内行。”他胸有成竹地说道。王木工说话时的样子，令赵焊工瞅着眼熟，仔细一想，那些在街边围观别人下象棋的老头子们脸，都是这副洞若观火的表情。“你是说……”赵焊工拉长声音，探听口风。“不应该用开水浇啊！”王木工惋惜地以拳击掌。“为啥？”赵焊工一愣。“因为礁石是活石，内部菌群与微生物自成一套小型的生态系统，可以帮你完善水质，初期暴藻虽然有些麻烦，但后期会很省心——咱们市里那些玩海水鱼的老手，无一例外全都是用活石开缸养鱼……啧，你们用开水浇过之后，活石变成了死石，活石面附着的有益菌群全都被烫死了！废了，废了，你那一缸石头全废了……”王木工连连摇头，不住地叹息。他讲得头头是道，赵焊工虽不明，但觉厉。赵焊工吴电工养海水鱼的时间稍早，但也仅是稍早而已，很多养鱼的知识都是一知半解，此时听王木工一顿念叨，对张子安的信任产生了几分动摇。“那……那怎么办？”赵焊工求教道。“没办法，你那一缸石头全废了，趁早扔了吧，再去鱼市或者水族馆里买一些活石回来，重新开缸！”王木工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想了想，又建议道：“对了，最好别去那个什么小张开的水族馆，小年轻嘴没毛办事不牢，明明是二把刀还喜欢出风头……如果你想继续养鱼，我给你介绍另一家水族馆吧，我家里的活石和水族设备什么的都是从那家水族馆买的，是一家老店，回头客多，口碑好，价格实惠，在咱们市的水族圈里无人不知。”赵焊工听了，心里犯了难。他感激张子安带人过来帮他解决了博特虫，避免孩子们出危险，别说收钱了，人家连一口水都没喝回去了。但是，根深蒂固的观念令他更信任口碑好的老店，而且张子安店里的东西实在贵了些……另外是，他不好意思当面驳了王木工的面子，毕竟大家住在同一个家属院，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弄得太僵不合适。再三权衡之下，他让王木工给他把那家水族馆的地址写下来，承诺有时间的时候会过去看看。他们两个互加了微信，王木工把地址发给他，还拍胸膛说道：“老赵，你别犹豫了，相信老哥我的话，去这家店买。过几天，等你的鱼缸重新弄好了，我把你引荐进咱们市水族俱乐部的大群，那里面很多高手和大神，你跟着他们多学学、多看看，可长知识了，你自己闷头瞎折腾要好得多！”赵焊工心生向往，自己养鱼还是挺寂寞的，其他朋友养猫养狗，没事拍几张猫片狗片发到朋友圈，好多人点赞，而他发几张海水鱼和沙蚕的照片，别说赞了，连留言都没几个，归根结底还是圈子的问题。他也想得到认同感，他也想跟其他养鱼的人互相交流，于是点头答应：“那麻烦老王你了，我先谢谢了。”“没说的，你太客气了，邻里邻居的，谈什么谢谢！”王木工把手里的垃圾扔在指定地点，冲他挥手说道：“我先回去了，改天等你的好消息。”“好。”等王木工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赵焊工才想起来，忘了问应该把这虫尸扔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