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陈泰通开门的是个光头。光头一指楼上,示意让他上楼。陈泰通先回头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人或者猫跟来,才走进楼门。“你们这儿可真难找啊,差点没找着。”他没话找话地说道。光头根本没理他这茬儿,把楼门上锁,扭头上了楼梯。陈泰通一脸的尴尬,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二楼的房门紧闭,上着铁锁。他们一路上了三楼。三楼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厕所,另一间挂着“办公室”的牌子。光头推开了办公室的门,示意让他进去。陈泰通小心地走进去,光头随即关上了门,没有跟进屋。这是一栋逼仄的小楼,楼内的房间理所当然也异常逼仄。办公室长不过五米,宽约有三米,摆着一张掉漆的办公桌,一组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布艺沙发,还有两盆龙须铁作为点缀——龙须铁养得倒不错,绿得沁人。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穿竖条纹西服戴金边眼镜的青年人,比陈泰通年轻不少,看起来一表人才。见到陈泰通进来,对方笑呵呵地站起来,示意请陈泰通坐在沙发上。“请坐。王七是吧?这假名起得也太敷衍了。”陈泰通刚坐到沙发上,闻言身体不由地僵住。“没事,来我们这里咨询的人全都起的假名,你起名水平不是最差的,以前还有个客户——大概是你弟弟,自称叫王八的。”对方笑容可掬,跟刚才那个冷面光头形成鲜明对比。陈泰通也在笑,但他觉得自已的笑容肯定很难看。“请问怎么称呼?”他低声下气地问道。“我懒得起假名,这是青人咨询事务所,就叫我青人吧。”“青人先生,我以前打过电话……”陈泰通不想寒暄,也不想在这里久留,直入正题。“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调查的东西我已经调查清楚了,请过目。”青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到办公桌边拿起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青人见陈泰通没有动,就替他打开文件袋,把里面的一张张影印件和表格逐一摊在茶几上。“你让我调查的这家宠物店,啧啧,倒是挺有意思。这是我请人搜集来的资料——工商、消防、房管、检疫、卫生、税务等各部门的证件都很齐全,而且都在有效期内,店主看样子是个很谨慎的人。还有这个——”他又拿出几张影印纸,“这是他的进货渠道,宠物之家养殖基地的资料。别的先不说,起码宠物检疫这一块儿是没问题的,防疫证手续齐全。其他的我不太懂,毕竟我不养宠物,也不了解宠物,王七先生应该很了解吧?毕竟是同行。”陈泰通想辩解什么,张了张嘴,马上被青人摆手阻止了。“不用说,也不用解释,只有同行才会这么讨厌同行。”青人笑起来,“王七先生你不要紧张,看你满头大汗的……来我这里的顾客,大致分成三类,一是夫妻间的那点儿破事,二是行业内的纠纷,三是生活中的积怨,比如欠钱不还什么的。总之你别担心,也别不好意思,这些事我见得多了,外国人不是有句话么——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陈泰通嗓子发干,仿佛全身的水分都随着汗液排出了。“还有这个。”青人又递过一张彩色照片,是用手机**然后打印出来的。“这是那家店的宠物出售协议,内容我是不太懂,不过似乎也算不上霸王条款。”陈泰通看到一张接一张的影印纸和照片慢慢铺满了整张茶几,心脏像是被揪紧一样,需要很费力地才能挣扎跳动,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突然想到,会不会有人也在背后这么搞我?像毒蛇一样潜伏在黑暗中,悄悄搜集我的黑资料,静候时机,一击毙命。一想到这里,他的胃就开始收缩,呕吐感阵阵袭来。“你的脸色很难看啊?没事吧?”青人关切地问道,“不过这也是很常见的。第一次见识到城市阴暗面的人,往往会跟你一样,悔恨、害怕、愤怒……各种感觉混在一起,这滋味并不好受,我懂的。不过啊——”他把脸凑近陈泰通,鼻子几乎都贴到了,“恭喜哦,你现在已经成为城市阴暗面的一员了,不需要再害怕了,谁会害怕自己呢?”陈泰通猛然向后缩,像是要蜷缩进沙发的角落。“王七先生,你真的不要害怕,尤其不要害怕我——你是我的顾客,是我的财神爷,我受雇于你,为什么要害怕我?要说的话,应该是我害怕你才对,怕你不付钱,我为了调查这些也是很辛苦的。”青人认真地说。陈泰通挣扎着憋出一句话:“我……我会付钱的……调查钱,我会付的。”“先不要急。”青人笑着摇头,“我在调查的时候,发现这家店的生意可是不错哦。如果我是做宠物生意的,大概也会感到嫉妒吧,所以我理解你的心情,真的理解……难道你就放任这家店这么火下去?放任他抢走本应属于你的生意?”张子安的脸在陈泰通眼前浮现,他给城管打电话时的样子、声音和语气,清晰地浮现在陈泰通眼前。他现在一定很看不起我,绝对的,他一定是在这么想,能被他一个电话就吓走……不挽回这个面子,他陈泰通以后就没法混了。“你……你要怎么做?”他颤声问道。青人有些为难地摸了摸鼻子,“从明面上不容易啊,毕竟他的手续、执照和进货渠道都没问题,就算是去举报,大概也查不出什么来……不过,王七先生,你进来时看见了吧?我们这里可是‘清人巷’哦,与其打垮他的店,不如打垮他的人更方便吧?”“你……”“给他一些教训吧,让他知道他惹到了不能惹的人。为免事情闹大,废了他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如何?如果他够聪明,就会收手。胳膊的话6万,腿的话8万,你选哪个?当然,之前的调查费要另算的。可不要赖账哦!赖账的话我们也会很头痛的。”办公室的门开了,之前的光头抱着胳膊堵在了门口。陈泰通望向窗户,除非他有勇气从三楼跳下去,否则大概必须做个选择才能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