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隔着口罩传出来，听起来有些闷。白大褂是种很神奇的存在，只要穿上它，可以完美掩盖原本体型的切缺点与切优点——某些小电影里的白大褂不在此列。这个女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头上还戴着医院做手术那种次性头罩，张子安只能看到她光洁的额头和闪亮的眼睛，以及从头罩里溜出的小截乌。“嗯，我是开宠物店的，想来进点货。”他回答。女人的视线看了看外面，又转身说道：“我领你进去吧，今天人手不足，有点忙。”“看出来了。”他笑了笑说。宠物之家也有接待室，只不过是间大的接待室，不像爱萌宠那样分隔成私密的小间。“你在这儿坐会儿吧，我去帮你叫人过来。”女人把他领到接待室门口，没有往里面走。张子安也没往里面走，“能不能让我先参观下这里的养殖场？”他只是抱着姑且试下的心情问的，因为无法确定这个女人是不是这里的员工，可能只是临时请来治病的兽医，说话不定管用。几乎没有经过考虑的时间，女人马上点头，“也行，那你跟着我来吧。”跟在女人的后面，他绕过了接待室、办公室和库房，后面有块最大的区域是用铁栅栏隔开的，离着老远就能闻到飘来的消毒水味道，闭着眼睛都走不错。栅栏门只是虚掩，没有上锁，女人轻车熟路地拉开门，“进来吧。”门后是宠物的世界。十几排红砖垒成的繁殖房像列阵等待检阅的军队样整齐地排列着，排与排之间是两米宽的过道，个穿着淡蓝色连体式动物防疫消毒服的男人正在工作。男人背上背着电动喷雾器，手上戴着橡胶手套，握着喷杆，边后退边均匀地喷洒稀释后的消毒水。“爸！有客人！”女人在背后叫道。男人没有反应，仍在喷洒。电动喷雾器自身的工作噪音就不说了，身处几百只宠物的包围里，各式各样的叫声足以掩盖正常的说话音量。女人抱歉地冲张子安笑了笑，不过笑容被口罩挡住了，他只看到她的眉毛弯了弯。她上前几步，拍了拍男人的肩膀。男人转过身来，先看到了女儿，目光上移，又看到她身后的张子安。他关掉电动喷雾器，从耳朵里取出耳塞，拉下口罩，口罩下面是张老农似的沟壑纵横的脸。“怎么着？”他大声问。“爸！这人是开宠物店的，来这买宠物！”女人也大声说。男人皱了皱眉，“买宠物就去前面等着吧，我这马上就忙完了。”张子安也大声说：“没关系！您先忙，我就在这等吧！”女人拉了拉张子安，指了指墙根的避风处，示意让他往那边等着，省得消毒喷雾的味道顺着风全沾到衣服上。张子安倒是无所谓，他的衣服也是购的便宜货，再说他每天也要用各种消毒水给店里消毒。消毒水不能只用种，必须要换着用，或者混合着用，以防病菌产生抗药性。不过好意难却，他跟着女人起来到墙根，看着男人重新戴上耳塞和口罩开始喷雾。“这位是你父亲？”他问。女人摘下口罩，露出张很清爽的脸。她撇了撇嘴，说：“个老抠门！让自己女儿来打疫苗居然不付钱，连油费都要自理！”“你们都是家人嘛，算那么清楚干什么！”他笑道。正因为他失去了，所以才知道家人的可贵。“切！就是把我当免费员工用！”她赌气地抱怨道。张子安是来选宠物的，不是来泡妞的，随便聊了两句之后就将目光投向养殖场的布局和细节。这些排排的繁育房中，猫妈妈和狗妈妈在里面哺育还未睁眼的小猫和小狗，或者即将临盆的猫和狗在里面待产，各种叫声此起彼伏。这些繁育房的铁栅栏门上都插着张塑封卡片，有的卡片上是“1”，有的是“2”，还有“3”和“4”的，还注明着日期，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既然是来参观养殖场，当然要问个明白，于是他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哦，你说那个啊，”她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回答道：“那是种猫和种犬生育胎数和生产日期。”张子安愣，旋即明白了。对于种猫和种犬来说，并不能“活到老，生到老”，实际上它们的产胎次数越多，生下来的幼猫和幼犬越可能出现问题，体弱多病算是轻的，甚至带有先天性的缺陷。在种猫种犬的专业交易里，生过胎的母猫和母犬的价格是最高的。就像人样，猫和狗也可能有不孕不育症，因此购买没生育过的种猫种犬是有风险的，就像是**。生育过胎就可以证明“我能生”。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猫和狗不太样，特别是对猫来说，有些母猫的母性不足，对生下来的小猫不理不睬，更谈不上哺乳了。更有甚者，有些母猫还有“食子癖”——嗯，没错，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样的猫，再漂亮再纯种，也很难当成种猫，还是早点绝育比较好。若要它们当种猫，必须要付出十二分的耐心与操劳，最后还不定成功。生育过胎的种猫和种犬，是否患有以上那些缺陷就目了然了，也是它们生中价值最高最辉煌的时刻。猫年能生三到四胎，狗年能生两胎，但若连续生产、中间没有休息和恢复时间，对它们的伤害是很大的，所以正常来说猫和狗都是年最多两胎。对于种猫和种犬来说，生过五六次左右，就让它们安心退休养老吧，再强行生，对它们是种伤害，生下来的幼猫幼犬也会体弱多病。当然，利欲熏心的奸商肯定不会这么想，生的次数越多，平均繁殖成本就越低，就越能给客户好价格。他们肯定会榨干它们的剩余价值，直让它们生到不能再生为止，最后再扫地出门。这就是张子安执意要参观养殖场的原因。吃着这碗饭，就不能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