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张家村,北山脚下两处新院子拔地而起。工地上人来人往,都有序忙绿着。相邻不远的张家老院子里静悄悄。现在除了瓦匠师傅和他徒弟们没来,剩下的人帮忙收拾整理地面。昨儿瓦匠师傅一直忙到天黑,终于赶在降温前完工。喜得张爹结完账后添了了个大红包。这两天大门、窗户一安装,就不怕土地上冻,慢慢烧着炕,他最后为孩子们做的事情也完成了。今天一早张爹就带着三个儿子收拾清理新院子。这会张老二张国强的木匠师傅带着大伙,安装两处院子的大门门窗。张母眼看两处院子完工,准备多备些窝窝头。这两天村子里一定会很多人来参观新院子,兴许还有人留下吃点。带着俩儿媳妇一早去磨坊还没回来准备中午饭。周娇独自一人在家,这会正好喂/奶换尿布。突然就觉得心里一直不停的怦怦跳,心律失常。周娇使劲地深呼吸,放松心情,可越压抑,心跳的越加控制不住。总有种预感有事发生,让她出去看看。越来越快的心跳让她加快速度安置好孩子。拖着有点发软的双脚,周娇立即套上大衣带上帽子,捂住心口,顺着感觉出了房间。只见多日不见的院子里,连家里的孩子们也离开了,一个人影子也没有。周娇拖着双腿慢慢移到院子大门口。刚出来站在台阶上,她下意识的往四周看看,一抬头就见远远走来两道穿军装的人影,背着包裹,提着大大的袋子。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心会不受控制的乱跳。总有股冲动让她往前、往前走了。这是她爸、她爸周孝正回来了。她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往下流,她顾不得去擦,双眼朦胧间,跌跌冲冲地疾跑几步。周娇突然觉得不知该怎么面对她爸,停在那里,又擦了擦眼泪,眼巴巴的看着快步朝她跑来的男人,双脚不受控制地又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看到她爸远远地伸出双手跑来,她扑入他爸怀里,觉得自己非常委屈,脑子一片空白,感受着他爸紧紧抱着她,护着她,她嚎嚎大哭。不同于对母亲的感情,她对她爸有股血脉的牵挂,天生的熟悉感,毫无芥蒂地相信着他。靠在她爸的怀里,有种小女儿的心态,想对着他撒娇、想对着他诉说委屈、想很多很多,在她爸的怀里,她安全了,再也不用防着谁,再也不用怕伤害。周娇发声痛哭,边语无伦次的一次次地哭诉着:“爸,你怎么才回来啊?爸,你怎么不带我走啊?”“爸啊,你终于回来了,我有爸了,我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了。”“爸啊,怎么现在才回来啊,爸,你以后别不要我了,爸,我好委屈啊,爸,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没爸了,没人对我好了,都不要我了...”刚才那种毫无节奏怦怦乱跳的心脏,依靠在父亲的怀里后,终于恢复正常。哭得太久,她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她有爸了,她爸终于回来了,有喜有悲。感受着两辈子的唯一父爱,她就像孩子一定告状。也终于明白以前那些孩子为什么总喜欢向父母告状。因为父母会心疼你,会替你出气。她的母亲没法给她保护感。而父亲是不一样的,如山般的踏实,稳稳地站在她身后,她就这么站在他身边,她就心安无比。和张国庆的踏实不同,爱情和亲情是两种不同的感觉,她可以感知到父亲的牵挂,可以感知到父亲的愧疚。周孝正抱着怀里哭得天翻地覆的宝贝女儿。听着她一遍遍语无伦次、失控哭诉。轻拍着她,心痛难忍,话到嘴边顿时失声。他紧紧地抱着眼前的女儿,只能时不时的点头、摇头,轻轻替她拭去脸上泪水。想起岳父谈起第一次见她的那幕幕,谁说孩子老成淡定,小心谨慎,稳扎稳打的、有心计有谋略的,那是她面对外人入侵时的抵抗。伪装自己、强逼自己撑着,因为没人给她依靠,没人为她出头,没人为她解决,她必须要一步步地靠着自己,小心谨慎地怕自己错了,就没人护着,牢牢守着自己的底线,靠着伪装的坚强面对一切。他的女儿,他的娇娇才17岁。过够了苦日子,小小年纪学会了观言察色、委曲求全,学会了隐忍,才能从容淡定。就是经历过的事情多了,才会心寒,让她无法相信他人,有事也藏在心底。在别的17岁的女孩子,撒着娇像父母伸手要钱,撒泼耍赖地要这要那,她的女儿已经学会了静静地冷视,暗暗地保护自己,谋算自己的将来。谁不想自己能天真、能无忧无虑的长大。他的女儿在17岁花季的年龄,过得小心翼翼,一步步都要算计到位,就如孤儿般的无依无靠,恨不得自己逃避远远的是非,就是背后没有他站着,就是缺少了他这个当爸的,才会17年如孤儿般地挣扎着,活得像路旁的杂草。看着是她在哭,可是何尝不是在发泄。17年的委屈,她心里有太多的苦,不能对人述说,也只有自己这个当爸的,可以让她能够信任。可是他怎么有资格,让自己视如珠宝的女儿信任?他的女儿懂事乖巧,他的女儿善良温和。就是这样,还是受尽了他那些所谓亲人的虐待、欺辱,差点就要见不到他的娇娇。就她的性格,如果真让黄招弟算计得逞,她也不会苟活在世了,那谁来为自己的女儿伸冤?他从没这么感谢老天,让他活着见到他的娇娇,让他的娇娇还好好地等他回来。看看女儿面黄肌瘦,浑身单薄得像纸片,贫困生活让她知足常乐,乖巧懂事,就是知道没他在背后站着,受了白眼忍着,受了委屈忍着,忍着忍着就学会观言察色,淡定平稳,有事也往心里藏着。他不是不怪妻子,他太了解自己的父亲,假如当初和他预想的一样,妻子带着女儿在部队,谁敢打她的主意?可他说不出口。他是男人,能怪地、能怨地,只能是他自己。妻子在他失踪的17年里,全国各地的寻找,一直等待他的回归。她熬尽泪水,受尽相思,他又于心何忍?埋怨岳父岳母,有何资格?连自己的那父亲都对孩子视如无睹,甚至雪上加霜,落井下石。这个铁一般的男人在17年来,多次受到重伤没掉过一滴眼泪、从懂事以来就没掉过一滴眼泪,就是想到远方自己的娇娇,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哪怕思念到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也是盼着早点任务完成早日回归。可就是现在看着怀里的女儿,叨叨念念道着爸你怎么才回来时,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想象了无数次见到女儿时,他会怎么样?她又会怎么样?可万万没想到是看到她失声痛哭。听着她一句句的怎么才回来,没有多一句埋怨,没有丝毫责怪。就是看到这样的女儿,他怀里的娇娇,他越发地心痛如割。好几次他想他要是牺牲了,那他的娇娇会不会忘了她的爸爸?会不会不知道这世上她的爸爸努力的活着,就是为了见到她——告诉她,他希望她如名字般娇娇的——他会娇生惯养着,可以骄傲的生活,可以娇娇的如公主。回来这几天,岳父的嘴里、妻子的谈话里,他都了解到自己的女儿如杂草般长大,看着四周学着成长。可骨子里还是遗传了他的优点,不愧是他的女儿!他的娇娇,坚强善良、沉稳处世、心思慎密、知书达理、思维敏捷,唯独没有娇气。生活给了她苦难,她学会了大度从容,学会了低调掩藏,学会了很多为人处世之道。他是感到又骄傲又心酸。周孝正眼角看到不远已经有人接近,偷偷擦了擦眼泪,连忙轻轻拍了拍周娇,“爸爸的娇娇,乖女儿,别哭。爸爸回来了,再也不让你哭了。有人来了,先带爸爸进去。”周娇有点哭懵了,傻傻的没反应过来,直直看着她爸掉眼泪。还是林丽珊看不过眼,拉着她往家里走,她才反应过来,急着只喊,“妈,别拉。我爸,我爸还没进来呢、爸,你快进来...”林丽珊一手拉着她的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那红眼睛白了也不见妩媚,“你傻啊,你爸拉着你的手呢,你就和你爸亲,嗯?”周娇来不及和她说话,就看着她爸,傻傻的看着,死死地拽着他的手。等发现张国庆跑过来,急忙欢呼:“哥,我爸来了!哥,我爸真回来了!我爸还活着!你看看,这是我爸,是我爸呢。”说完,还使劲举着周孝正的手。周孝正就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使劲拽着他的手,紧紧地扣住,如孩子般炫耀着,如孩子般得意着,哭过的大眼睛清澈如水,脸上地得意洋洋地笑着。随着周娇大喊欢呼,远处听到声音的,见到穿军装地周孝正,好奇的全跑过来。周娇的爸可是周孝正。大家都是周围村里的,谁不知道周孝正?那可是周孝正啊,成了军官,娶了将军女儿的周孝正。死了十几年的周孝正呢。人群里还有和周孝正一起长大的少时朋友,都惊喜地往这跑,边跑边不敢置信地擦眼睛,不是都说已经成烈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