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这里,他用八辆马车的香蕉,把人家勾引来了。征服,征服,征服……在陪伴其征服地狱的过程中,一身紫色毛发的它因为受伤被污染,在余生之中都变成了黑色。在他陨落前,感知到大限将至时,给了它自由。它没走,在他走后,它扛着他的棺椁,一起住进了这极西封印之地。它没被封印,却又像是一个被封印得最厉害的一个。几千年来,其余被封印的存在都或多或少的有些暴动,企图挣开这宿命的束缚。它,一直是最安静的一个。大好年华,本是属于猴子的跳脱性格,硬生生地在这枯冢中静坐着,静坐到了自己的大限来临。其实,那会儿它已经算是“死”了,只不过是为了多看他一会儿,多守护他一会儿,它一直在透支着。最终,曲终人散前,它出来了,一部解开了封印之地的封印,领着这些骨头渣子们攻城,改了“生死簿”。一部则是去了阳间,找到末代,质问他为何要将自己和他当年一起打下来的江山拱手相送!在它眼里,他一直还活着的。他一直风华绝代,嗯,这是在外人眼中以及后世的神话传说里是这样。实际上,它记得最深的,还是相遇的那一天,他依靠在马车旁,指着他身后的香蕉贱笑的模样。那时的它,空有一身蛮力,连化形都做不到,却被他的大香蕉所勾引。他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道:“跟着我,有香蕉吃!”天见可怜,后世阴司神话传说中初代府君身边的那个战无不胜的紫金神猴,居然是被几车香蕉给拐骗来的。眼下,沼泽地里,都是香蕉。周老板不清楚到底是谁,会无聊到在地狱这种真正意义穷山恶水的地方栽种着香蕉。他也不清楚,初代怎么晓得那里有香蕉的。当然了,果农的哭泣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是一场祭奠。它为他守灵数千年,今日,他为它送上祭品。阳间男女在热恋时,很喜欢许诺下各种海誓山盟,但对比眼前的这一幕,一人一猴的互相守护和追思,仿佛这才是经历过时间锤炼洗涤出来的真谛本质。对这种哀思,周老板是无法感同身受的,人生百年,周泽两世为人,加起来,也没活过四十岁。哪怕这两年经历了太多风风雨雨,见过了太多的光怪陆离,但你想要去感同身受一下这种大几千年长短的感情和陪伴,还是有些不现实。沼泽地里,不时有气泡冒出。他还在哭,哭得撕心裂肺。然而,这会儿不会再有一个呆头呆脑地猴子冒出来,手指放在嘴里,看着这漫山遍野的香蕉流口水了。虽然哭的是“周泽”,伤心的也是“周泽”,但周老板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以至于,周老板忽然觉得,好像,活那么长,也没什么意思。当自己的后代子孙已经和自己形同陌路,当自己真正意义上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你的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当然了,这只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真让周老板现在就去死,他也肯定是不愿意的。周老板还记得,那只紫金神猴,其实在最后,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了,它一直幻想着他还活着,甚至臆想出了一个“他”。可能,在他离去之后,它和他一起缔造出来的阴司,才是它唯一值得珍念的东西了吧。不是为了名利,也不是为了权力,否则它就不会做一个这么多年的守墓人,它要是没留在封印之地,依照着它紫金神猴的寿元,在后世府君的年代里,依旧能当一个“太上皇”或者“太上长老”。它在意的,是它和他的点点滴滴。这不是爱情,甚至用“爱情”俩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反而是一种亵渎。地狱正在大变之中,仿佛一条被遏制了很久的堰塞湖终于决堤,滚滚浪潮之下,将席卷下方的一切。有人在惶恐,有人在张望,有人在期盼;但在这一股浪潮之下,原本应该真正在意的人,却显得很随意。一个是赢勾,一个是初代,赢勾打了菩萨两拳,就准备离开了。初代打了菩萨一拳,然后来这里祭奠。周泽只记得祭奠结束后,地狱的苍穹已经变得坑坑洼洼,那一条条粗壮的青筋带着毫不遮掩地狰狞困锁着这一切。然后,初代离开了沼泽地,回到了他之前出来的洞穴,再度躺回了棺椁里。…………白光,又是这几乎可以引起人雪盲症的白光。懒汉一只手依旧搭着周泽的肩膀,俩人一起往前走着。也就是周老板大场面见多了,所以不觉得有什么,换做其余人,比如安不起,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可以和初代府君勾肩搭背一下,啧啧……“这之后,进出阴阳的路,会很难走了。”懒汉感慨着,眼角,似乎还带着没有擦去的眼……屎。“去这里还不如去三亚旅游。”“三亚是个什么地方?”“有大海,阳光很好的一个地方。哦,那里物价挺高,房子还死贵。”“你待久了,就会觉得,地狱其实还不错。一切表象皆虚妄,有时候,地狱这边的事物,反而更纯粹一些。”“我就是个俗人,地狱吃根香蕉都这么艰难,真的不适合我。”井口就在前面,赢勾站在井口旁边。“替我照顾一下我那个败家仔。”“我会的。”“泰山,是你的了。”“这怎么好意思……”“反正本来就在你体内,我又没做什么。”“…………”周泽。忽然觉得,好亏啊。你拿本来就在我手上的东西奖励我?“真的是可惜啊,为什么,就不拼一把呢?”初代还是不那么甘心,他错生了年代,没能赶上这个时候。或许,打心眼儿里,他是不服赢勾的。但没办法,双方是错开一个时代的地狱之主,错过了交手的机会。双方都在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里无敌寂寞,但赢勾却曾亲自斩下那双手,硬生生地阻止了变天的来临。就像是大家都是国内最优秀的运动员,都把省运会全运会的金牌拿到手软,被誉为自己时代最强的一位。但有一位曾拿过奥运会金牌,而另一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去参加奥运会。总归,是不一样的。“其实我觉得老道……额,我觉得那败家子做得也不错,保留有生力量嘛,当初张少帅也是这么做的。”“张少帅是谁?”懒汉又不懂了。站在井边的赢勾也没理会,但很显然,他也不懂。周泽耸了耸肩,他很难去跟这俩岁数几千上万的人去解释“小张”先生是谁,只能道:“他的评价,还不错,和你那个败家子,很相似。”“哦?”懒汉疑惑了一下,紧接着,懒汉马上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他坐对了&&%&*…………对么?”说着,懒汉又用力拍了一下周泽的肩膀,“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啊。”说完这些,初代走到了赢勾面前,道:“我舒服了,现在,还给你了。”“…………”周泽。“…………”赢勾。“阿紫的事儿,别放在心上,刚刚我已经顺手解开了,那个死结,已经不存在了。”“你叫那只猴子什么?”“阿紫。”“所以,你们这些人取名字都这么随意的么?”“名字只是一个称谓而已,就比如现在地狱里的人,有几个知道我名字的?”“好像,也对。不对,等一下,这么说你当初是拿八两马车的香蕉诱huo了一头母…………”懒汉伸手,捂住了周泽的嘴,同时对赢勾道:“你们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周老板奋力地挣脱开懒汉的手,没再去追究紫金神猴性别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在他心里盘旋了好久好久,同时也是地狱里一代又一代官差们都很想知道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们每一代府君身边都要配一只猴子?”“哦?他们身边都有猴子么,我一直没注意。”“都有!”周老板很肯定地说道。难不成,你们一家子,祖祖辈辈都猴缘很深?“也没什么大不了,第一个吃瓜。”“嗯,然后呢?”“第二个模仿着吃瓜。”“嗯,然后呢?”“第三个模仿前两个吃瓜。”“这之后呢?”“传统,就这么来了呗。”“就这样?”“这个答案,让你不是很满意?”“总觉得,不是很精彩。”“抱歉,让你失望了,要不,我再给你编一个精彩的答案?”“我看行。”赢勾那边则是伸出手,抓住了周泽的肩膀,显然,他是看周泽和懒汉哔哔这么久了,真的是看不下去了。“我觉得再说会儿话也不迟。”周老板对赢勾道。赢勾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看着面前的这口井,道:“你知道,从这里还阳,要多久么?”“多久?”周泽看向了赢勾,然后又看向了懒汉。懒汉挠挠头,道:“以前嘛,一炷香的功夫就够了,也就比黄泉路慢点儿。这会儿不是变天了嘛,估计得一年的功夫了。再耽搁一会儿,等天变完了,可能得十年的功夫。哎,别急啊,再等等,别急着走啊!我保证给你编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