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大朝上,正统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宋大山宣读了林聪的这道上疏,然后将都察院右都御史陈智喊到殿前呵斥了一通,下令刑部彻查金英是否涉及到李庆一案,令文武百官倍感诧异。当然了,朝堂上最为吃惊的莫过于那些御史们,谁也没有想到林聪竟然会向都察院发难,使得陈智当众被正统帝斥责,都察院的颜面何在?李云天并没有参加这次朝会,如果朝中没有要务的话正统帝是不会让李云天前来商上朝,这是正统帝对李云天的恩宠以免其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枯燥乏味的大朝上。毕竟李云天时常进宫伴驾,私下里已经帮正统帝解决了不少朝堂上的麻烦,因此除非遇到了朝堂上的大事,否则他没必要来太和殿。再者说了,这次大朝正统帝要宣读林聪的上疏,李云天身为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肯定不适合出现在现场,虽然林聪没有在弹劾的上疏中提到李云天,但李云天的面子上肯定挂不住。刑部的官员领命后立刻对李庆一案进行彻查,想要找出李庆为恶是否与金英有关,由于李庆已死无法从其身上找出线索,故而刑部只能从当时金家的家奴入手去查。金英早有准备,故而刑部经过一番调查后得出的结论,李庆在外胡作非为与金英无关,全系李庆个人私欲膨胀所导致。而且,根据刑部的彻查,金家家奴平日里并无仗势欺人和违法乱纪之事。正统帝并不想动金英,金英固然没能约束好家人但其对皇家忠心耿耿,正统帝身为天子自然会不拘小节,不会在意金英的这点儿小瑕疵,否则也不可能把林聪的弹劾拿给李云天,委婉地通知金英做好迎接朝廷调查的准备。虽然金英没事了,但林聪的这次弹劾却不会这么轻易算了,就在刑部得出金英与李庆一案无关后,都察院数名监察御史上疏弹劾刑科给事中林聪“畏权避势,纵恶长奸”,身为刑科给事中未能尽职稽查刑部事宜,导致各地冤狱无法得以平反,民怨甚巨。对于这几名监察御史的弹劾,林聪辩无可辩,稽查刑部是刑科给事中的职责,虽然他只是刑科的一名给事中而已,但由于那几名监察御史列举的刑部案子确实是冤狱,后来还是在都察院的介入查明了案情,所以他根本就无从辩解,更不能把责任推给别人。六科的掌印长官称为“都给事中”,与监察御史一样都为正七品的官,下有从七品的“左右给事中”,以及若干名从七品的给事中,除了获得皇帝恩旨进入六科的人外,其余人皆进士出身。虽然六科人数不多但权力确实非常大,例如:“封驳”,即辅助皇帝处理奏章;“科抄”、“科参”,即是稽察六部事务;“注销”:注销是指圣旨与奏章每日归附科籍,每五日一送内阁备案,执行机关在指定时限内奉旨处理政务,由六科核查后五日一注销。六科给事中与都察院十三道监察御史都是朝廷重要的言官,合称科道,可谓天子身边的近臣,大明未来的封疆大吏以及京城各部院衙门堂官的候选人。由于六科和都察院都有督察百官的职责,故而双方有时候会产生利益上的冲突,一旦出事了自然也免不了相互推诿。在言官三大阵营中,都察院御史的人数最多,六科给事中的人数次之,翰林院的翰林人数最少。虽然翰林的人数最少,但在言官中的地位却是最高的,是士大夫阶层最顶级人士的存在。像李云天这样担任监察御史的同时又兼任翰林院翰林的人在大明历史上可谓绝无仅有,是由当时复杂的历史情形造成的。面对御史们的进攻,刑科的给事中们无法保持镇定了,虽然御史们弹劾的是林聪,但所针对的却是刑科。故而,刑科的给事中们对此进行反驳,认为刑部之所以会出现冤案是都察院巡按御史办事不力造成的,刑科人手有限岂能面面俱到。这一下,都察院的御史们不干了,认为刑科这是在推脱职责,既然食君之禄就要担君之忧。原本,六科与都察院之间就会因为朝廷的事务因为意见相左而产生摩擦,见刑科的人受到了御史们的围攻,剩下五科的给事中自然要出面相助,毕竟六科同气连枝,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因此,六科的给事中们与都察院的御史在大殿上引经据典进行了辩论,指责对方应该对刑部的冤狱负责。面对六科与都察院之间的这场冲突,刑部的官员最为郁闷,无缘无故地就受到了牵连成为了六科与都察院打击对方的武器。由于刑部得罪不起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的御史,否则以后肯定会有小鞋穿,故而刑部的官员也就在大殿上装聋作哑,对眼前的这一幕视而不见。正统帝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六科和都察院之间竟然掀起了如此大的冲突,竟然在太和殿上吵得不可开交,令他是头昏脑胀,随后终止了这次朝会,让六科和都察院的主官对各自的属下进行约束。六科与都察院这么一闹起来,最开心的莫过于内廷的宦官了,在文官集团中宦官们最忌惮的就是言官,由于言官是皇帝身边的近臣有着督察和谏言的权力,而且有些家伙不识时务,又臭又硬,故而一旦被其纠缠上会很麻烦。如今,六科与都察院因为林聪的上疏而缠斗在了一起,这样就顾不上内廷的宦官了。除了宦官外,勋贵们也在看着眼前的这出好戏,谁能想到文官集团内部忽然之间就斗了起来,而且还是六科与都察院两大要害部门,实在是出乎了外界的意料。其实对于文官集团来说,六科与都察院的局面搞得如此之僵,无论内阁还是六部都感到头疼。虽然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分数文官集团各个派系,但作为一个整体六科与都察院也有着共同的利益,当共同利益受到侵害的时候自然要奋起反击了,否则以后就别想在六科和都察院里混下去。作为这次六科和都察院之争的“始作俑者”,林聪在朝堂上一举成名,使得满朝文武都知道他的存在:一名新晋的给事中竟然把原内务总管金英以及都察院右都御史陈智给得罪了,而且还捅了都察院的马蜂窝,这在以前可从未发生过。讲武堂。“王爷,这是林聪的背景和履历。”李云天正埋头在案桌前处理着手头公务的时候,林馨走了进来,把一份文件放在了他的面前。“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呀!”李云天闻言放下手里的公务,拿起那份文件看了起来,最后微笑着向林馨说道。林聪,字季聪,号见庵,福建宁德七都人,永乐十三年生,父林观擅诗文,其幼承庭训,刻苦攻读。正统三年林聪中举人,次年中进士,可谓少年得志。正统八年,林聪任刑科给事中,正式踏进了仕途上任初,林聪即针对宁德县宝丰银矿劳动条件恶劣、课银额重等情况上《请免宁德县除办银课外别项差办状》,但未被朝廷采纳。随后,林聪就弹劾金英和陈智等人,顺带着连李云天也给得罪了,进而在朝堂上一鸣惊人。“王爷,林聪任职伊始有‘誓心以右直谏臣自任’、‘欲上以裨补遗阙,下以纠举妄邪’以及“尽心报国者”的豪言,并立下誓言‘毋沽直,毋衔名,毋挟所私,期于安社稷利国家’。”林馨闻言沉吟了一下,神情严肃地开口向李云天说道,“此人如果不是嫉恶如仇之辈,那么想必就是大奸大恶之徒,不知他此次上疏是出于本意还是受人指使。”“本王见过林聪,此人意气风发,心高气傲,十有八九是受到了别人的蛊惑,否则不会此时提出李庆的案子。”李云天知道林馨的担忧,怀疑林聪暗中投靠了朝堂上的某方势力,于是不以为意地笑着摇了摇头。作为同样少年得志的进士,李云天完全可以理解林聪此时的心境,正是天不怕地不怕之时,憋了一股劲想要大干一番事业,因此不屑投靠朝廷的势力,但由于年轻气盛难免被人给利用了。林馨闻言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认为李云天说的有理,林聪二十四岁就中了进士正是心气儿高昂的时候,一心想要展现心中的宏图大志,故而不屑与朝堂上的朋党为伍。“王爷,谁会是暗中蛊惑林聪之人呢?”随后,林馨不由得狐疑地开口问道,无论对方是谁,既然拿李云天坐镇的都察院开刀那么在林馨看来就是敌人。“早晚会有浮出水面的一天。”李云天像林馨笑了笑,他现在也没有太多有用的情报,说实话如果林聪不弹劾金英和陈智等人的话他根本就不会留意到林聪,不过如果对方想要继续利用林聪的话那么迟早会暴露。说话间,院外的地上落下了许多小雪花,李云天抬步走到门外,立在台阶前望着从天空坠落的雪花,心中不由得暗自感慨,不知不觉间又快到了春节,一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真的是时光荏苒。“林副官,你跟我有多少年了?”感慨中,李云天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由得问向了跟在身后的林馨。“禀王爷,已经八年了。”林馨不知李云天此言何意,想也不想地答道。“唉,这些年本王东奔西走,你跟在身边尽心辅佐,是本王耽误了你的姻缘。”李云天闻言叹了一口气,望着林馨说道,“以前本王公务繁忙身边离不开你,现在四海升平,朝局稳定,也该考虑你的终身大事了。”“王妃已经给你物色了一门亲事,你现在就去找王妃,她会把事情安排好的,如果不满意这门亲事的话王妃会给你另外找别的人家。”林馨闻言怔了一下,刚要开口说话被李云天挥手阻止,“这是本王的命令,去执行吧。”“属下告退。”林馨见李云天心意已决,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向李云天一躬身后神色落寞地离开。虽然林馨知道她终将会从李云天的身边离开,心里也有所准备,可是这一天来得太过突然使得她一时间难以接受,但又不得不执行李云天的命令,毕竟李云天是堂堂的王爷。望着林馨孤寂失落的背影,李云天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闪过一丝苦笑。虽然林馨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但考虑到林馨已经是大龄女子他必须要为其终身幸福考虑,作为女人林馨应该嫁人结婚生子,而不是就这么孤身一人。至于林馨离开后的替代者李云天已经选好了,是一个值得他信赖的人,而且在雷婷身边调教多日,足以接任林馨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