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伪造一查便知。”面对眼前这个尴尬的局面,魏鑫已经没有了退路,听闻消瘦宦官的话后面无表情地说道,“八方货栈火枪一案事关重大,不可有丝毫的疏忽懈怠。”“都督大人,依本官之见应该彻查宫内各方八月初六的记载,以证镇国公八月初六在文渊阁留宿一事。”说着,魏鑫转向了一旁的陈泰,郑重其事地望着他。陈泰闻言眉头微微皱了皱,魏鑫这无疑是在胡搅蛮缠,亲军和内廷的记载其实已经相互印证了李云天八月初六的晚上在文渊阁,根本没有必要再查其他的记录,恐怕魏鑫此举别有用心,是想要拖延时间而已。“魏指挥使言之有理,本督这就给司礼监行文,请其协助查案。”虽然心中认为这是魏鑫的缓兵之计,但陈泰无法拒绝,先不说宣德帝的圣意已经很明确要李云天牵连到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中去,单单魏鑫所找的理由听起来就很充分,毕竟谨慎行事并无大错,因此陈泰沉吟了一下后点头答应了下来。“都督大人,彻查宫内各项记录事宜非同小可,还是亲自向皇上请旨为好。”随后,陈泰准备下令给司礼监发协助查案的公文,不过魏鑫抢先开口,一本正经地说道。“诸位大人意下如何?”陈泰闻言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问向了在场的杨士奇和张辅等人,事到如今案子已经没有办法再审下去倒不如趁早结束为好,省得在这里自取其辱。在座的众位文武大员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纷纷保持了沉默,虽然大家对魏鑫的举动心知肚明,但很显然此时此刻还是不开口的好,难道要阻止陈泰和魏鑫向宣德帝奏请?“既然诸位大人无异议,那么今天的堂审就到此为止,待本督奏请了皇上后再行开堂审理。”见此情形,陈泰起身面无表情地宣布,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个令他感到羞耻的地方。由于陈泰是主审官,因此在座的众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笔挺地立在大堂上的李云天,双目中纷纷流露出同情的神色,如果堂审中止的话那么李云天今天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因为宫里剩余的记录肯定会对他不利。“陈都督,那本公就等待堂审的消息。”李云天的脸上波澜不惊,向陈泰微微一躬身,淡淡地说道。其实,李云天早就料到魏鑫不会让自己顺利洗脱意图谋反的嫌疑,毕竟这是魏鑫接到的圣命,魏鑫肯定会全力阻止任何有利于他的事情。不过李云天已经达到了目的,他不仅向在大堂上听审的这些朝廷大员们展现出了卓越的才华,更为重要的是完美地阐明了事实的真相,可惜他的对手是大明高高在上的天子,因此只好自认倒霉。随后,李云天向杨士奇和张辅、蹇义等人拱了拱手,昂首挺胸地大步走出了公堂,这使得现场众人无不为此感到唏嘘,谁能想到不久前还是宣德帝眼前红人的李云天落到如此地步,真是造化弄人。皇城南门外的茶楼。“下去吧。”方良神情冷峻地向立在一旁的精壮侍卫武官挥了挥一下手,他已经从精壮侍卫武官那里得知了京畿都督府公堂上发生的事情,心情变得无比恶劣。从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不惊动宣德帝的话根本无法更改宫里诸多与李云天正月初六事迹相关的记录,而这是他所不愿意看见的一幕。堂审开始前,方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李云天能把他和阿仇设下的圈套一一化解,而且还迫使魏鑫不得不中止了堂审,心中顿时浮现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咱们低估了李云天,看来他比想象的还要难对付。”阿仇皱着眉头将手中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啪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不动声色地沉声向方良说道,“当务之急是解决目前的这个麻烦,不给李云天翻身的机会!”“本官辜负了皇上的信赖,实在是无颜去见皇上。”方良闻言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苦笑,神色不无黯然地说道,他已经失败了一次实在是难以面对再次失利。“李云天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连汉王、交趾叛军和大元都吃过他的苦头,要想对付他着实不易。”阿仇的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向方良说道,“方大人,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应计较一城一池得失,现在局势的主动权依旧在我们手里,只要更改了宫里的那些记录那么李云天就回天乏术,乖乖等死,切不可妄自菲薄,贻误了战机!”“阿仇先生教训得是,现在还不是暗自神伤的时候。”方良被阿仇的这番话触动,精神随即为之一振,毕竟李云天仍然在京畿都督府的大牢里,这场战争并没有分出胜负再加上局势对他有利,只要证明亲军和内廷的进出宫禁记录是“伪造”的,那么李云天就难逃这一劫。“阿仇先生,本官这就进宫面圣。”随后,方良噌地站起身,冲着阿仇拱了一下手,领着手下的人急匆匆地离开。“李云天,没想到你的命如此之硬,不过这一次是朱瞻基要你死,我看你还有什么花招可使,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就是你死心塌地投靠朱瞻基的报应!”等方良走后,阿仇冷笑了一声,脸上的神色显得有些狰狞,好像对李云天恨之入骨。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几个炭盆里的炭火烧得红彤彤,燃得正旺,这使得房间里异常暖和,不过气氛却显得有些阴冷,除了倚卧在暖榻上的宣德帝不停地咳嗽外,现场一派沉寂。方良一动不动地伏跪在暖榻前连大气也不敢喘,有些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宣德帝的责罚,毕竟这是他在李云天身上的第二次失败,已经没有任何辩解的借口。“起来吧,镇国公能平交趾、定辽东,绝非等闲之辈,你们能与他交手会获益良多。”咳嗽完了后,宣德帝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下,向心中七上八下的方良虚空抬了一下手,他很清楚方良已经尽力了,可如果要是这么容易击败李云天的话,李云天也就不配成为大明最年轻的国公。因此,虽然宣德帝虽心中有些恼怒,但并不准备责罚尽心尽力办差的方良,放眼大明恐怕也只有洪武朝的刘伯温能与李云天在智谋上一较高下。“皇上,镇国公老谋深算,臣恳请皇上御准更改镇国公八月初六在宫里的记录,这样镇国公就插翅难逃。”方良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伏在地上沉声提了一个建议,这是现在能置李云天于死地的最佳办法,否则一旦那些记录公之于众的话李云天就会从八方货栈火绳枪一案中脱身。宣德帝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想他堂堂的大明天子竟然要做这种蝇营狗苟的事情,传出去的话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金总管,此事就交与你和方进士!”沉吟了一下后,宣德帝面无表情地向侍立在床榻前的金英说道,金英不仅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而且还是宫里的太监总管。“奴才遵旨。”金英闻言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望了一眼方良后没有说出口,向宣德帝一躬身应诺下来。其实,从职位上来说,太监总管才是宦官中最大的官职,而司礼监掌印太监只不过是司礼监最大的官职而已,最开始只是内廷二十四衙门其中一个衙门的首领而已。不过随着司礼监的崛起,由于太监总管通常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任,故而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成为了宦官中的最大官职。为了防止司礼监掌印太监一家独大,宣德帝还分设三位副总管对其进行限制,分别是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王瑾、司礼监次席秉笔太监范弘以及御马监太监杨庆。其中王瑾兼掌东厂,是东厂的厂督,论权势仅次于金英,而权势第三大的并不是范弘,而是御马监太监杨庆。杨庆虽然不是司礼监的宦官,但他所在的御马监却是仅次于司礼监的内廷衙门。在明朝的历史上,御马监与兵部及五军都督府共掌兵权,实为内廷的枢密院,再加上其还要管理草场和皇庄、经营皇店,与户部分理财政,执掌皇帝的内库,被视为大明的“内管家”。值得一提的是,曾经两度设置的西厂也由御马监的太监提督,进而与司礼监提督的东厂分庭抗礼。与其余的内廷衙门不同,御马监直接负责亲卫中龙骧卫与虎镶卫的军队,并参与亲军的管理,这使得御马监在内廷的二十四衙门中具有特殊的地位,被视为内廷中的武职衙门。正是由于御马监兼有军事和经济两方面的权力,因此成为了二十四衙门中仅次于司礼监的第二衙门,而内廷的诸多争斗也是围绕司礼监和御马监进行,其次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与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关于东厂厂督的争斗。按照规定,东厂厂督由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担任,不过那些权倾朝野的大太监,例如刘瑾和魏忠贤,无不兼掌东厂厂督,把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架空,进而迫使御马监太监不得不低头。宣德帝之所以如此做,就是为了让公众的那些权势显赫的太监相互制约,这样一来就不会形成一家独大的局面。也正是因为太监内部有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这就使得他们更为依附于皇帝,而皇帝的喜好也往往决定着他们的命运,刘瑾和魏忠贤的下场就是最好的例证。